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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父亲篇)

作者:菊儿   创建时间:2020-04-24 17:45   阅读量:21031   推荐数:0   总鲜花数:5赠送列表   字数:3362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作者:菊儿


湖西村是一个很美丽很偏僻的小村庄,坐落在浙南连绵不绝的括苍山山脉脚下。村子不大,人口最多的时候,只有九十几户,大约五百人左右,一条蜿蜒曲折的母亲河在村边缓缓流过,非常的清澈,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女性,娴静温婉地过着日子,日复日、年复年而不焦不躁、不徐不急。


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每到春天,金黄金黄的迎春花,火红的山茶和绚丽的杜鹃花,在漫山遍野地开放着,美得像一幅画;夏天,这里翠竹依依、松柏常青,白色的、粉色的百合花散发着脉脉清香,林间地头的野果子引得人馋涎欲滴。秋天,田间的稻谷笑弯了腰,最最令人难忘的,是那五颜六色的野菊花,芬芳而又热烈地开满了路边或山间,风一吹,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赏心悦目。冬天,如果来一场纷纷扬扬的雪,小小的湖西村,就成为一个粉妆玉砌般的童话世界,宁静而美不可言。


村子的中间有一棵古老的柿子树,有十几米高,据说是我的太爷爷种下的,距今应该有接近二百岁的树龄了,要好几个人合围才能抱得过来,它的主人就是我的父亲。每年的秋天,高高的树杈上挂满了红艳艳、金灿灿的柿子,引得路人或飞鸟馋涎欲滴。


柿子树旁有一口露天的老井,里面的水清澈而甘甜,祖辈和我们都是喝着那里的水长大。水井很深,周围长满了绿绿的青草或藤蔓,还开着各种各样的花朵,时不时有蜂蝶在那里穿梭。


我家的祖屋就在柿子树和老井的不远处,那是父亲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他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大家庭,共有弟兄五人,还有两个姐姐。那时候过了六十岁就属于长寿之人,爷爷、奶奶、大伯、二伯都属于自然故去。二姑离去的时候还很年轻,因病而亡。父亲在弟兄中间排行老三,是最善良、最英俊、最勤劳、也是最有福气的一个。


每一个年代的生活,都有着那个年代的特色,沉默寡言的父亲在闲暇时偶尔也会和我们唠唠家常,那时候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从父母或者兄姐的口述中得知,有些事一转眼就忘记了,有些事却镌刻在了心中,成为永远。


后来,我们家造了新房子,就搬离了祖屋,新家离柿子树和老井更近了,一打开侧面的窗户,就能看见柿子树上红彤彤的柿子,也能看见挑水的人们在小路上来来往往。

家门口有三棵果树,左右两棵都是高高大大的沙果树,中间那棵略小的是苹果树。每年的春天,这三棵果树就开满了浅色的花朵,我常常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父母兄姐们忙忙碌碌,看看果树上的花朵、蝴蝶和蜜蜂发呆。


果树下放着一块很厚很厚的磨刀石,父亲几乎每天都会在那里磨菜刀、砍柴刀或者其他刀具,有时候是在清晨,有时候是在黄昏,或者是刚吃完午饭的闲暇时间。


日子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树上的果子逐渐逐渐地长大了,父亲在树下麻利地磨着刀具,看见我那嘴馋的样子,就会心地一笑,然后去找来一根木棍子,抬头去寻找那个最大最成熟的果子。


我的眼神随着父亲手中的木棍子,在愉快地游走着。父亲说话的声音很轻,他一边找一边说:“我先给你找一个,其他的再长几天会更好吃。”父亲说着就把果子用木棍轻轻地敲下来,然后放进我的手心,每次他都说先敲一个下来,可每次放进我手心里的,都不止一个。


比我大四岁的小哥哥可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自有妙计,等父母亲一不留神,就偷偷爬上树偷摘,父母亲和兄姐们看见了就会一边责备一边叫他小心,千万不要摔下来。


多年以后,父亲拎着木棍替我敲果子的身影,常常会在脑海里不知不觉的出现。后来苹果树死了,四哥结婚后分了家,父亲、母亲带着小哥和我,就重新搬回了祖屋。常常坐在小凳子上等果子吃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那种温暖却永远停留在内心深处,不管我走多远,父亲拿着木棍子在寻找果子的身影,和那三棵果树一起,成了我童年记忆中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曾经人丁兴旺的祖屋又潮又黑,十几间房子只有我们一家居住着,父亲母亲把爷爷奶奶留下的那半间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我喜欢种花,就找了一些破脸盆破罐子,在庭院里面种了许多许多的花。常常种下去几天,花苗就莫名其妙的折了,父亲有经验,说都是老鼠惹得祸。


大哥、二哥、三哥都建造了新房子,陆续住进了新家,父母亲当年分给他们的木房子就闲置了下来。


父亲母亲带着我,住进了老柿子树对面的木房子里,这里的门口也有一棵沙果树,树是分给大哥家的,所以我也老老实实的,没有私自摘取,父亲也没有给我敲过一个果子下来。


母亲走的那一年,我二十岁。


除了洗衣服,父亲几乎没让我动手做过什么,而那时候,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哥哥姐姐们不让他种田种地,把田地都给分了,只给他留了几块最肥沃、又离家最近的菜地,免得勤劳的父亲无聊。


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不会做饭,如今想起来,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傻和不懂事。我也曾经很多次想动手学做饭,父亲总是说:“不要你做,会把衣服弄脏的。”然后就把手伸过来,拿走我手中的米菜或炊具,久而久之,就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起不用做饭的待遇,当起了甩手掌柜。


兄姐怕父亲用液化气不安全,父亲也说用不习惯,就特意请师傅砌了一个特别小的灶台,上面只搭了两口小锅,我在炉灶前添着柴火,父亲在灶台上忙忙碌碌着,这样的日子引来很多邻居们的感叹,说父亲好福气,幸亏当年养了一个小女儿,如今父女俩人过日子不会寂寞。每当听到这些话,父亲的脸上就会浮出幸福地微笑, 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每天清晨,我还在梦乡里的时候,父亲就早早地起床,烧好洗脸水和早饭,然后将我唤醒。

灶台的边上有一个木窗,每天一打开,就会看见门外那棵沙果树,阳光就会斜斜的照在父亲的身上和脸上,即使到了八十多岁,父亲的模样依旧英俊潇洒。他身披阳光,在灶台前忙忙碌碌,我想,那应该就是父亲暮年最美好的心愿,每天为心爱的小女儿做上美味可口的饭菜。


慢慢地就养成一种习惯,每次下班回家,不管饿不饿,远远地就喊“爸!有好吃的吗?我饿!”一听到这话,父亲的脸上就会浮现出笑容,像一粒小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荡出一层层金色的涟漪,整个脸庞都变得生动起来。


父亲像一棵老树,因为身边有一朵小花存在,他的生活就变得多彩多姿;我就像树旁的那朵小花,因为有老树替我遮风挡雨,我的日子就过得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父亲常常说自己是一棵树,总会有枯黄的一天。而我,却一直以为那样的日子会很遥远、很遥远。


我还没有订婚,父亲就开始替我准备起了嫁妆。


那时候我们盖的都是棉絮被,姑娘出嫁,嫁妆和棉被越多就越有面子。父亲把买来的棉花和棉被,藏进了小哥家空置的粮仓里,然后计算着还要买多少床单和被罩,又把准备好的床单和被罩拿给我看,问我漂不漂亮。


父亲会晕车,所以他替我准备的嫁妆只有三个途径,一是到附近的小店购买;二是等小商贩上门;三是托人代买。我不知道父亲替我准备嫁妆花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只知道那些钱,是父亲把山上的树卖了,或者是哥哥姐姐们给他的零花钱,他攒着,都花到了我身上。


一九九八年的正月初四,已经八十一岁高龄的父亲,替小九儿准备好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了出去。亲人们安慰父亲说婆家这么近,菊儿可以常常回来看他,父亲没有说话,带着淡淡地笑。我也没有哭,因为初五小我一岁的大侄女出嫁,我就要回门喝喜酒了。门外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催促个不停,大姐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我走到父亲的跟前说:“爸,我走了,明天就回来!”父亲脸上依旧带着笑,说:“你走吧!”这大约是世界上最简单最直接的出嫁告别了。


一直在想,如果那时我晚两年出嫁,那父亲的暮年生活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多想再陪伴父亲几年,他在我就在,他在、我在、家就在。


父亲,不仅仅给了我生命,他还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所有重担,为妻子儿女们撑起了一个家。他像一棵树,在风雨中屹立着,无畏无惧,直到慢慢地老去、枯萎……


一九九九年腊月二十五日的下午,年迈的父亲处在弥留之际,我把父亲的手放进手心里,大声地告诉父亲,我在他身边,父亲的手动了一下,就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出殡的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大片大片的雪,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到了棺椁上、送行人的脸上,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雪水。


从此,每年的小年夜一过,心头就会沉重万分,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已经不在……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若涉及版权请联系,以便删除


【编者按】文章相思,通过儿时的点点滴滴展现了对父亲的回忆,有许多爱可以重来,有多少爱不可以重来,现如今的思念只在梦里,在笔尖下的文章中,在老房子前的果树下。青山依旧,少年长成,可是遮风挡雨的人已经不在了。每到念起时,犹如一片风中飞舞的树叶,无着无落再也找不到那棵大树,就那么飘着。好文推荐共赏,遥祝好,期待更多精彩。谢谢合作。【编辑:白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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