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雅兰香】虚荣（微小说）

儿子下班回家，开口喊了声，我回来了！
   也不待回答，弯腰去换鞋子。
   换好鞋子，儿子走出客厅，刚准备去开电视，一转头，却见母亲正坐在靠阳台边的门角落，脸色铁青，嘴唇一鼓一鼓的，正在不停地垂泪。
   见到母亲这样，儿子暗自叹息了一声，放下遥控器，站起身，走到客厅一角，倒了杯水，转身走到母亲面前，拖过一张椅子，将水放在了上面，打着笑脸，叫了声，妈！
   见母亲没得反应，儿子又道，别跟我爸一般见识，都这大年纪了，还吵个什么？
   母亲一听，忽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儿子，刚想开口，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我可不敢招惹！
   听到这话，母亲侧过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门前的父亲，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口。
   儿子回过头，望着父亲，又转过头，看着母亲，疑惑地问，那我妈？
   父亲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又退了出来，看着儿子，大声道，问你妈！说完，身影没进了厨房。
   厨房里，正传出淡淡的焦糊味！
   儿子刚想劝说，却见母亲猛地起身，冲着儿子，咬牙道，就是砸锅卖铁，老娘也要买！
   从厨房端菜走出来的父亲听了，摇一摇头，放下菜碗，返身默默地进了厨房。
   儿子一听，疑惑地问，买什么呀？还要花这大的气力？
   母亲瞪了儿子一眼，恨声道，别管！见儿子要走，母亲又道，以后，你每月的工资，一分不少地都要交给我！
   儿子一听，顿住了脚步，转头争辩道，说好了……
   母亲手一摆，霸道地打断了儿子的话，非要争回这口气不可！说着，迈步去了餐厅。扫了眼桌上，又是手一挥，大声道，从明天开始，不准买肉，买鱼！
   父亲从厨房走出，放下菜碗，看了眼正在冒热气的鱼块，连忙道，好好好！
   见父亲要进厨房，母亲又道，以后，家中的一切东西，都要归我来买！
   父亲脚步一顿，猛地转身，诧异地看着母亲，心中一个劲地呼喊，疯了疯了真疯了！面上却无任何表情，也不吱声，转过身去，又去了厨房。
   望着霸道的母亲，顺从的父亲，儿子真不知道，以前的父母，是如何争吵起来的？听完母亲的这番近乎残酷的话语，儿子不知母亲为何要这样。
   吃完夜饭，见父亲要出去遛弯，儿子连忙放下碗，溜出了家门。
   碗筷，自有母亲收拾。
   儿子跑出单元门，两边一看，终于看到了远处父亲的背影，心头一喜，猛地追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父亲惊讶地扭转头，见是儿子，不由停下了脚步，见儿子想要动嘴皮子，父亲摇摇头，抢着道，别问，照你妈说的话办！
   儿子却不甘心，还是抢着大声问道，为什么呀？
   父亲摇一摇头，叹息一声，想起母亲的嘱咐，父亲眼珠一转，笑道，你妈说，给你个惊喜！说完，转身逃离开了。
   儿子一见，也不好追赶，心内只在呐喊，我的宝马呀！
   原来，儿子去年反复跟母亲沟通，才得到母亲的首肯，每月工资由自己存起来，至于做什么用，儿子却扯了个谎，儿子说，妈，我都这大了，总该装扮装扮吧？说着，一指身上的衣服，不然，哪个姑娘看得中？
   其实，儿子是准备积攒起来，付个首付，买辆早已心仪的宝马！
   虽买不上高档的，但那大众型的，还是可以亲近亲近的。
   听儿子这一说，母亲当时满口答应了。
   可是现在，真搞不懂，母亲又发了哪门子疯？
   眨眼的功夫，一年很快过去了。
   这天，儿子下班回家，亦如以往，打开大门，冲着屋内叫了声，我回来了！也不待回应，弯腰去换鞋子，走去了客厅。
   母亲一见，笑着有气无力地问，明天休息？
   望着母亲那皮包骨的样子，儿子一阵心疼，听了母亲的话，儿子连忙点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紧走几步，来到母亲身前，小心地坐在了一边。
   母亲从沙发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摸索了一会，掏出一张卡，抖着手，递给了儿子，笑着颤声道，明天，去买，车！说到这儿，力气似已用完，又缓缓地躺了下去！
   过了会儿，睁开眼，看着儿子，依然颤声道，买你想的宝马！说完，再也无力了，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儿子再也忍不住了，多日的怨恨，化为羞愧，大叫一声，妈！
   双手捉住了母亲的那只手！
   父亲从厨房出来，望见这一幕，叹息一声，沉着地掏出了手机。
   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母亲，儿子又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这时，父亲提了一瓶热水走了回来，放下瓶子，拍了下儿子的肩，转身走出了病房。
   儿子擦了把眼泪，吸了下鼻子，起身也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的尽头，看了眼还在伤心的儿子，父亲开口道，你以为你妈是为了你？
   儿子一惊，猛地抬起头，擦了把脸，瞪大双眼，诧异地看着父亲。
   父亲淡然一笑，道，她是为了她自己！
   儿子更加诧异地看着父亲。
   父亲掏出一支烟，点燃，望着窗户，幽幽道，去年，隔壁的你王叔家买了辆车，你妈见你王婶出来进去总是冲着你妈笑，你妈受不了，以为你王婶是在讥笑你妈。你妈回来跟我说，要买车。还说，我见不得她那张狂相！你妈还说，不就是车吗？省吃俭用，再借几个，年底准能买。且还说，你喜欢宝马，就买宝马！我却说，量力而行，量力而行！你妈说我没志气，吵着闹着，要我支持！我只能……唉，你妈这个人啦，老了，老了，还这么要强！说完，吸了口烟，猛地推开窗户，望向了窗外。
   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听了父亲的话，儿子慢慢地张开嘴，再也合不拢了。
  
   2019年4月28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