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醉人生
四十四
四十四
我和妻子一进庵,便随善男信女三步一跪五步一拜,直跪拜到观世音神相前。神相前有一个簸箕大的香炉,里面插满了燃得正旺的檀香。妻子起身将菜油放在飘着浓郁香气的燃香下面。又从背包里取出三尺三寸红绸布,走近观世音神相,虔诚地将红绸布搭在观世音神相的肩膀上,回头叫我将菜油倒进右侧一个大油桶里去。自己则重新跪下。
我知道我的功课已经结束,倒了菜油,就提着空油瓶往外挤,到门口感觉到被人拍了肩膀。我以为是人多被哪个人的不经意动作所致,便不注意。但那人一把抓住我问:“你可还记得我?”
我一看,是个老人,还真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老人笑着提醒我说:“去年你可是到我家里救了我哦。”
一经提醒,我才想起他就是江都叶帮京的父亲。于是我问:“你是还愿呢还是求神?”
老人说他既不是求神,也不是还愿。说他是来捐香火钱的。然后反问我:“你呢。”
我说:“我是来了愿的!”
当然老人不明白我为什么来了愿,就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捐香火钱一样。老人问清了原因,才问我了了愿没有。
我就指一指妻子说:“正在祷告。”
妻子嘴里正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殿前呈拜!”接着起身,复又跪下念许愿人的名字,再次起身,再次跪下说了:“有求必应!”又起身,又跪下报上朝拜日期。
到这时算是许愿结束。妻子起身,看到我在庵右一隅,就挤过来。
我没有介绍老人,就指着右边围着的一伙人群对妻子说:“我看到李远琨在这里测字,去测一个?”
妻子说:“李远琨认得你,测字是不灵的!”
老人接腔说:“测字与人熟不熟悉没关系!”
妻子不认得老人,就笑说:“嘿嘿,你这人!怕莫是给李远琨扯朋的吧!”扯朋在我们溆浦就是托的意思。
老人也笑了,指一指我说:“这满山的人,我就只认得这个小舒!”
妻子自然不信。我说:“是的,老人是叶乡长的阿哥,江都人。”
妻子知道了老人是谁了,没有客套话,而是问老人:“问卦灵不灵?”
左庵的一角摆一张四方桌,桌上排放着五枚古钱,我知道那就是金钱卦。一个精瘦的老人孤坐在哪里,正等着人去占卜问卦。
对于占卜问卦我一概不知。
当然对测字,我则有我的认识。我认为中国的文字你只要精通,加以熟记一些典故、格言、成语,再是你有丰富的人情世故经验,通达日常生活细微小事,又能随机应变,测字也就无玄妙可言。
“问卦呢?”妻子认为我了不起,便来了兴致问。
我说:“这方面我是张白纸。”
“测字嘛,是愈近愈灵,而问卦则可以久远一点。”老人对我妻子解释说。
“可惜我身上没有钱了,要不去问一卦。”妻子摸一摸衣兜说。
老人立刻从衣袋里拿出几张一元的票子塞到我手里说:“你拿去问一卦吧。”
我说:“不问!假如卦象不好,心里又有一事!”其实我是没有钱,又不好意思接老人的钱。
“可不能拿你老人家的钱。”妻子说。
“这钱本来就是你的。”老人说:“当时小舒医好我的脚,我屋里实在没钱。叫婆婆子去借,他又不让,吃了饭就走了,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呢。”
妻子也就不客气,接过钱:“测个字问一卦去吧。”
当时我对于算命问卦,认为是迷信的,还疑惑命能算得出来吗?
当然我那时更想知道叶帮京的事。
当日,叶帮京领着几个人围着邓以军一通乱砍,嘴里叫嚷着:“哼,敢跟老子耍横,老子弄死你!”然后从从容容离开,走不远,却听到有人大喊:“杀死人了!”几个人才突然扯开腿飞跑。等我赶到邓以军屋场,人早跑没影了。
后来我听说叶帮京被抓到了。
再后来却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了。
老人说:“人哪里是被抓的?是他叔叔叫他投案自首的。”
我想这叶乡长还是个有原则性的人。
老人叹一口气说:“什么原则性?纯粹是做孽!”
我问:“怎么回事?”
妻子叫我不要问,直接对老人说:“你那儿子害人性命,也将我家害得好苦!该遭报应!”
我到江都,看到老人家的状况,又见老妇人对儿子深恶痛绝,也就隐了叶帮京的行状。到这时老人才知道真相。
“我当时也猜到是帮京惹了事,只不过家里已是那个样子了,便不敢问。”老人说。并邀我夫妻到外面没人的地方去细说。
这时我才知道老人嘴里说的“纯粹是做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叶帮京杀了邓以军,没有在木溪停留,直接跑到了江都家里,跪在母亲面前说自己杀了人。老母亲看他眼含泪水,浑身颤抖,一时心软,问儿子要如何才能帮到他。儿子说只要有钱,他可以躲到新疆去。那时的通讯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母亲为了儿子,便四处借钱。
出了这么大的事,叶乡长自然知道了。他一知道就有了算盘,先打电话给在省公安厅工作的妻子的表哥。然后到江都劝侄儿投案自首——一出事他就知道侄儿必回江都。
一自首,叶乡长办起事来就顺利多了。他先去了解那次到双溪做案的几个人人的底细,得知一个叫饶贵礼的家里有背景有钱;得知一个叫王行余的虽无背景,却很有钱――王行余的父亲是鸭毛山一个私人煤矿的老板!只有雷鸣溪颜学兵既无背景也无钱。心说:替死鬼就是他了。
叶帮京的父亲当时就知道这些。
后来的结局:枪毙颜学兵,王行余饶贵礼各判有期徒刑十年、叶帮京有期徒刑七年结。枪毙颜学兵的时候,我和妻子女儿已经离开了家乡。
而我的远离家乡就是那次在庵堂问卦测字的结果。
老人对叶乡长的算盘结果总是不安,他认为没有动手的颜学兵不该判死刑,但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枪毙。所以就来乌龟山庵堂捐些香火钱,希望为儿子减一分罪孽!
老人得知事情的起因是我,表示极度不安,将身上所剩的钱除了车费,全部给了我妻子:“我该回家了,到江都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还有一段路要走。”
也不等我回话,就往庵堂方向走,并很快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
我和妻子便到庵堂左侧一角来问卦!
我从来没占过卜,于是便好奇地看占卜老人如何占卜。而老人却拿起刻有光绪通宝的五枚古钱递给我。
我拿着古钱立在哪里不知所措,老人知道我没有占过卜,就告诉我要诀。
凡占课者必先净手,诚心焚香。再将五文钱在手内于燃烧的香上薰过,然后两手高举,望空中一挹,连摇数次,虔拜敬请:“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翻卦,金童报卦,玉女虚空,过往一切神衹,今壬申年、丁未月、乙未日……”
然后要我报上姓名,地址和什么忧疑难决的事。
再念:“虔诚拜请于三十二课内占一卦。莫顺人情,莫顺鬼意,吉凶祸福,成败兴亡,报应分明,愿垂感应,敬心诚意立显灵验。”
再顺势将五枚古钱一抹,排放桌上。只见刻有光绪通宝四字朝上的是顺数第三第四两枚。
我和妻子看了,同时问老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看看桌面上的古币,皱眉说:“这卦叫安静卦。”
然后解卦:“心思多不定,求谋未得成;忍耐方为福,守分免灾星。”
“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妻子说。
“按卦面说功名不遂,出行无妨。谋事必成,求财少利。讼事平和,寻人不见。婚姻可成,家宅平安。”
本来我是打算和刘生伟合伙做药材生意的,得了这一卦,我就打消了这念头。
妻子可能是想起了叶老汉说的测字问吉凶祸福是愈近愈灵,便对我说:“还是去李远琨那里测个字看看。”
李远琨正为一个想与人合伙做生意的人测一个“灯”字。
李远琨说了一通后告那人:“你的这单生意不但能做,而且收获不小…。”
那人听了,眉开眼笑,给了李远琨一笔不少的测字金,走了。
我说:“李师傅,你给我也测一字!就这个灯字!”
“问什么?”李远琨摘下老花眼镜,揉揉眼睛,然后又戴上,问。
我说:“同人合伙做生意。”
李远琨叹口气说:“如果是合伙做生意,你就千万别掺进去了。”
“为什么呀,刚才那人也是要合伙做生意,你却说能大发,为什么峻象就不行呢?”妻子问。
“他是手写,峻象是从嘴里说的,是有区别的哦。”
我问:“一个字有什么区别?”
桌上有一叠白纸,李远琨拿一张出来,用毛笔在纸上写个繁体“灯”字,解释说:“灯是火字旁加个登。刚才那人是手写的,自然可以火速的登天。而你呢,则是嘴上说的。嘴里既能吹风又有唾沫,小小的灯能经得起你的风吹吗?再说了,登前不是不用火而加口旁,则是噔,那是沉重的东西撞击物体的声音,说明你合伙生意不但不能赚,还将受到沉重一击。”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懵了,李远琨后面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妻子要给李远琨润金,李远琨坚决不受,并要我们最好是远离祖籍。
我回过神来。心想,这话我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
既然家乡不能让我安宁,既然我只适应离祖外居,为了能得到可怜的一点点心里安慰,我决定外出去闯世界。但颇让我费心思的是:世界之大,哪一块地方才是我的容身之地?曾经的事实证明,我再不能鲁莽行事了。
“李先生,你一而再再而三说我宜早计谋离祖出门,能说明理由吗?”
李远琨说:“你很聪明,不消我多讲。现在我送你一本书,你能参透其中,就知我的话不是谬言!”
说完,递过厚厚一本没有封面的书。
我接书,翻开一看,就傻了眼:清一色的繁体字。
繁体字我只认得可怜的十几二十个。那还是母亲无意中教的。记得那年阿哥进初中到木溪读书去了,母亲突然发病,以为自己会死,便将我家欠着别人家的帐告诉我。记得当时我拿出了铅笔课本要记上,母亲说:“都写在灶屋的壁板上呢。”我到灶屋一看,几处壁板上果然用木炭写着人的名字,借的什么东西,还有数量。母亲写的是繁体字,如果不是母亲刚刚说起过,这些我原本就认得的人还真对不上号。于是我连忙拿了铅笔,在这些字的后面添上简体字。
“繁体字不懂你可以翻字典啊。”
回到家里,我拿出新华字典,对着目录逐一查看对照。这是一本内容五花八门的书,什么軒轅黄帝四季诗啊。什么二十六關煞二十八星宿啊。什么鬼谷先師選定趨吉避凶定局、天罡時課起例掌訣啊。什么流年運氣、董公選擇曰要覽。什么诸葛神数刘伯温烧饼歌等等。甚至连耳鸣脸热这些都有记录。
看完目录,我想我只需要鬼谷先师选定趋吉避凶定局和董公选择日要览。那么就先弄清这两个部分吧。
我很细心,先用白纸将每一句话写下来,然后将每一个字的含义从字典里查明白,写在这句话的下面,再根据这些意思去理解,分析。我几乎着了魔。
一天晚上我又翻开书,妻子将女儿用几张凳子圈在中间,然后对我说她去六弟家有点事,叫我注意照看女儿,莫要让女儿摔倒。我眼睛看着书说:“女儿给我抱着!”
“你抱着,她失了自由,会哭的!”
我这才注意到我那曾被医生断言会智障会丧失行为能力的女儿已经能走路了。
“还会叫爸爸妈妈呢。”妻子说完就走了。
妻子再回到屋里,要我:“今夜你就别研究你那本书了,我们说说话。”
其实我也有很多话要对妻子说。
妻子说:“我晓得,你心里苦。”说着将脸贴在我的胸口上。
妻子为了能让女儿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每天训练女儿走路,她将女儿的腰上套一根裤腰带,让女儿双手抓着凳子,她一手抓裤腰带,一手拖着凳子移动。女儿就随着凳子的挪动学步。当身体要失去平衡时,妻子便拉紧裤腰带不让女儿摔倒。我能想象将近一米七高的妻子整日弯腰到不足两尺的位置,其辛苦的程度:“你比我更苦!”
妻子笑嘻嘻地说:“你就嘴甜,我的苦都让你给说得甜蜜起来了。”
闲话一会后,妻子说:“我们要尽快离开老家,至于去往何方,你也不用去研究了,直接问李远琨去!”
然而这回李远琨的一句话,差点儿使妻子对我的信任产生危机。李远琨说我的为人是:“低头偷看,暗想佳人;任君舌巧,难掩其心!”
当然如果我要是早知道妻子听了李远琨的话对我有了疑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一个人去温溪口的。那日,是嫂子娘家新屋落成,我前去恭贺。本来我是要妻子一同前往的,但妻子认为自家的礼轻物少,说:“便是你一个人前去都不好意思。”
嫂子的娘家是温溪口。
妻子的娘家是石岩湖。
到温溪口要从石岩湖路过,妻子说她也好几个月没去娘家了,她想去娘家一趟:“正好可以陪你走一段路。”
那时的木溪没有公路,交通不便,路远路近全凭一双脚。从家里到温溪口有四十多里山路,我要妻子带上女儿,从温溪口转身到石岩湖过夜歇息。
妻子不同意,说:“我俩都这样了,虽然阿哥嫂嫂不会看轻我们,他人必瞧不起,我不想看人眼眉高低。我在石岩湖等你,晚上必须回茸溪!”于是将女儿丢给母亲照看。
嫂子娘家的酒宴中午前就结束了。我谢绝了挽留,动身回家。
过了岩板桥,被瞿纪韵拦住:“哟,还真是舒医生呐,差不多四五年没有看到你了吧。”
我应一声:“是啊。”预备偏身过去。
瞿纪韵扯着我衣袖,说:“到这里了一定到屋里去坐坐!”
我说:“去不成,我还要回茸溪。”
但瞿纪韵又拉又扯,那份热情是我无法再拒绝,便随她去了瞿家湾。
瞿纪韵住的木屋,父母不在。她的阿哥早就与父母分开过日子,更是将砖房筑到另一个地方。家里就我们俩个人,我很拘谨。
瞿纪韵很注意言语分寸,开始的话题只限于我的女儿――她说她早就从我嫂嫂娘家人那儿听到有关我女儿的一切。
到后她终于问起了我的妻子,我才猛然想起妻子还在石岩湖等我。
我说我得走了,她却一下子抱住了我,她说她还没有出嫁。
搁在以前,我会糊涂。但现在的我满脑子是妻子惶急的神情,我说:“你虽未嫁,但我已娶!”然后挣脱开她,冲出了屋外。
太阳已经偏西。
我一路飞跑。
到石岩湖,天已麻眼,岳母告诉我说妻子刚走不久!
听到妻子一个人走夜路,我非常着急。这一路到茸溪有三个地段不要说夜里,便是白天,人走过都有些惊怕。何况妻子本来胆子就小,何况又是单身女人。
我一路小跑,到了灰基坳,西天一隅只有一条粗线样的月亮,虽然照着大地,稀落落的星星也闪闪的,但路就只是一条白色印迹,让人高低不辨。路边的茅草里全是坟墓,坟墓不会让我害怕,从坟墓旁窜出的小动物,会吓得我心砰砰一阵跳。然而这还不是我的最怕,让我最害怕走过的是过坳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弯。那里树高林密月亮照不到,阴森森的。更有一座被水冲垮了的坟墓,还有两个骷髅头,胡乱散在一旁。这两个骷髅头曾经有一个故事。
一百年前,或者时间更久远些的一个傍晚,一个汉子路过灰基坳,隐约见远远的路上有一个妇人在朝自己招手。这汉子本就好色,一见妇人就急着追赶。但妇人始终离着一段距离。汉子不知这里是荒山野岭,紧赶慢赶,就看到了一个巍峨宫殿。又看妇人进入宫殿,汉子就跟了进去,并从背后一把抱住妇人。但汉子觉得妇人的身子凉入骨髓,一惊之下急忙收手。这时妇人转过脸来,却是一骷髅。汉子大惊之下回身要走,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坟墓狭小的棺材里,不能出去。到后自然也成了一堆杇骨!后来坟墓被冲垮,两个骷髅头便露在外面。
象这种汉子死于贪色的故事,我小时候常听伯奶奶说起过。她老人家告诫我,在野外遇到漂亮的女子,不是精怪就是鬼魂,千万别有非分之想。还好我活了几十年,走了几多的山野小路从来没有遇到过精怪鬼魂。
到了有骷髅头的那段路,我就飞跑。这中间有好几次我被石头或枯枝绊倒,过了有骷髅头的山弯,我的腿脚还软塌塌的,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到双溪口,月亮已经落山。前面的塘弯也是个可怕的路段,塘弯是葬童孩的地方。凡未满十六岁的人叫童孩。童孩死了是不用棺材的,薄薄的杉树皮包裹的尸体常常还没腐烂就被野兽刨出。每到盛夏天气要变的夜晚,那里常常出现绿绿的“鬼火”。记得八七年的一个夜晚,我和几个年轻人在凉亭上歇凉,我望到塘弯出现了一个绿光,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当时我不知道是“鬼火”就叫几个人看。这时的绿光已经出现了二三十个,一路摇摇晃晃往凉亭这边来。几个人喊一声:“童孩鬼舞龙灯!”就冲下凉亭,进到我的诊所。等我反应过来是“鬼火”,再去敲门,门被几个人闩得紧紧的,屋里的人还同时说:“都说你胆子大,去看看龙灯舞到什么地方来了?”事后,我埋怨他们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山里的路摸黑是走不了的,我就到双溪口一户熟人家借火把。
“你阿娘也刚到这里借了火把走。”熟人说。
“走了多久?”
“也就四、五几分钟吧。”熟人一面燃火把,一面说。
山里人的火把就如城里人的手电一样家家准备得有。我拿上火把说声:“我得追赶阿娘,就不同你多说了。”
“你赶急点或许赶得上。”我走去了老远,熟人还在背后说。
过孟公桥,路边也是坟墓。我小舅舅那喝农药死的女儿就葬在这里。八七年的一天深夜,我路过她坟边,被坟头上的一个猫头鹰做婴儿哭泣声吓得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走夜路。
妻子刚到家里,我也到了。她将火把给我,一面开门,一面吩咐我去妈妈家接女儿。
妈妈住在老屋,离我的住处二百多米。女儿已经熟睡,我就同妈说话。
老一辈人说晚上抱小孩子外出,小孩子是不能睡觉的,说那样容易掉魂魄。我看夜深了女儿还不醒,只得摇醒她。
记得六弟七弟小时候晚上到伯奶奶家去玩,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我们要回家就摇醒他俩。俩人一醒过来就哭,而且不停地哭,一直到上床睡下还哭。到后哭累了,就睡着了。
我的女儿被摇醒过来却不哭,静静的望着我。
我一路亲吻着女儿的小脸回家。
妻子已忙完了家务,看到我,说:“你慢一脚,我就准备去接你爷儿俩。”
我说:“飘儿睡得正香,我不忍惊醒她!不是怕你着急,还不想回呢。”
说着,我将女儿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女儿很快又睡着了。
我拥着妻子说:“我俩睡吧!”
妻子不作声,推开我。
我知道妻子生气了,但假装不知:“又怎么了呀?”
“说好的我在石岩湖等你,你怎么就不急呢?”
“对不起!只顾着说话,竟一时忘了时间!”
“好在我一路想着飘儿,才不怎么害怕。”
我知道我的疏忽让妻子担惊受怕,我抱着妻子不住的道歉。
妻子问我:“和哪个说话,这么着迷?以至于忘了我。”
“瞿纪韵。”我坦然。
“就是你在木溪,那个常常给你洗衣服的瞿纪韵?”
“嗯。”
妻子推开我,面朝里睡。
我知道妻子一生气就会这样子,我扳过她的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别生气,生气容易郁结疾病。”
“你说你女儿都快一岁了,你还去会她!居然还忘了我!是不是和她旧情复燃……”
“你想哪儿去了?我已经有了你,有了女儿,有了自己的家!”
“那你为什么要见她?”妻子还是阴着脸。
“我见的是个理……”
“你没有骗我吧。”妻子脸色恢复了平静。
“我就因为心里坦荡,才说实话啊。”
“唉,这样的实话我听了真的不好受!倒宁愿你撒谎。”
对妻子,我从来不撒谎!过去不撒谎!现在不撒谎!将来也不会撒谎!
妻子笑了,她说她一直记住李远琨说的话:“你暗想佳人呢。”
我说:“你就是我的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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