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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醉人生 三十五​

作者:夫酣微醉   创建时间:2018-01-18 00:00   阅读量:14267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9166





微醉人生

三十五


作者:夫酣微醉

三十五

先天晚上喝多了点酒,早晨起来我感觉脑壳有点晕,走几步路居然有作呕的征兆。我知道昨晚的酒不是纯丫板子酒,我喝纯酒是从不上脑壳的。这时明显肚子里也极不舒服起来,轰隆隆的作响。按这趋势发展,不久要会拉肚子。于是我服几片药丸预先防备。然后准备重新躺下休息。上床一瞬间,从窗口看到上次同醉汉道歉的那位老先生朝我诊所走来。我只得开门。老先生一见到我就说:“脚上被锈钉子刺着的地方肿了起来。”我想可能上次只顾着议论风水,肯定在清创上大意了。


老人的脚肿得通红发亮,我知道被生锈的铁钉刺伤红肿起来西药效果不是很明显。便吩咐老人先坐会儿:“我去给您弄些草药来敷上,这样好起来要比西鼓快。”


不想我再次出门,竟天眩地转,肚里也翻江倒海。于是赶紧扶着桌子。老人门我怎么回事:“脸色寡白的?”


我缓一口气,故做轻松说:“没什么,昨晚喝了空肚酒而已。”


“我还以为是祥伢来闹过……那个人横蛮起来实在难以招架。”


老人口中的祥伢就是那天的醉汉,从那天老人对待祥伢的情形来看,老人应该熟悉祥伢的为人。既然那个叫祥伢的人扬言要砍死我,正好向老人了解一下他的脾性,看似乎与我的猜测一样。


祥伢姓曹。具体叫什么名字老人懊恼的拍着前额说:“看我这记性,他父亲告诉过我,我就是想不起来。”


我说:“晓得叫祥伢就可以了,我又不想同他交往,懒得要他的具体名字。”


“这样的人不接触也好。”


接着老人将他所知道的全告诉了我。


祥伢,二十八岁。从二十三岁起便跟随父亲学着给人择日,五年来同父亲靠着一份运气混得了一点点声誉。只要有人竖屋造房,喊他父子去择日,他父子从不加考虑自己是半罐子水,只凭运气。还必带着十分坚决的口气说:“你找我择的日子必然让你家是世世盛隆昌,代代近帝王!”


但这对油嘴滑舌的父子,运气虽然不错,却因为容不得他人发财,倘或有人请了他人择日,便去咒那先生,更盼屋主倒大霉,以泄不请自己之恨。自己既是吃风水这碗饭,明白屋主必忌讳不吉利的言论,因而都怕了他父子。那些需要择日的想反正都是择日,何况他父子所择也不少,也没见到哪一个有什么不顺,不如干脆去请了他,了去麻烦。


到如今,蔡士丁家犯了倒地煞。祥伢还在起扇前(木屋几根柱子连在一起叫一扇,开始竖立叫起扇),就喝得微醉,便跑到我诊所来要醒酒药。


老人也是择日的老手,虽然是士丁的姨父,却被请来帮忙。当然老人不是士丁嫡亲姨父,老人的妻子是士丁外公弟弟的女儿。但老人却当士丁嫡亲外甥,先天就提醒这上樑的日子有些不妥,并且帮士丁想好了日子延迟的推辞理由:


“明天是我三姨(老人妻子)的生日,外甥不可不去!”


士丁太过于相信祥伢父子,对姨父的撒谎还有抵触的情绪:“骗人骗一时,骗不了一世!”


老人知道这外甥对祥伢父子深信不疑,被铁钉刺伤了脚后,来诊所前告诉士丁等屋上的瓦盖到快完结时留下七片。这七片三年后再盖,也可保无事。但老人一走,士丁竟忘得一干二净!


祥伢父子不认为是自己择日有差,却怪屋场基地不牢,祥伢甚至说是木工造作粗糙所致。


士丁没有找他父子理论,只认为是自己走背时运。这时也有点后悔没听姨父的话。毕竟起屋竖造钱米不是小数目。


老人告诉我:“你得罪了祥伢,早晚得注意,这人报复心极重。”


我叫老人放心。说:“他闹,我笑脸在他面前卖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应该消他怨气吧!”


“你这招对祥伢没用,他跟随他父亲几年,惹事生非,摸女人,打油伙(打油伙是溆浦对碰瓷的称法),讲不得他,一讲就喊打喊杀……”


“您老叔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知道祥伢的大致情况,便叫老人到诊所等我:“我去给您扯一把草药就来。”


出得门来就遇到祥伢挥舞着刀朝我冲来:“你妈那个逼,得给老子洗名誉!”


我说:“兄弟,你是要我洗名誉还是要砍死我?”


“两条路由你选。”


我笑着说:“由我选,我一条路都不走!”


“那你要怎样?”


“我给你指两条路,要嘛继续混,要嘛重新学!”


“日你妈的,敢嘲笑老子!”祥伢的刀直往我耳朵削过来。我侧身躲过,反手从后面抢了他手中的刀,丢往远处。祥伢又去寻刀。我不理会,往前面的路边上去寻草药。


已经有很多人过来看,有人喊:“小心!祥伢在后面追来了。”


我转身一看,果真追来了。还真是个难缠的主。我注意着他手中刀的来向,确实如我所料他只往耳边下削。我疾速转到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拉。祥伢当即仰天倒地。我乘机夺去他里的刀丢往溪里,然后朝他胸口轻轻打去三拳。


“哎哟哟,舒医生打人啦。哎哟哟,这么多人看到的,哎哟哟,一拳三百块钱……”


我说:“钱,我没有,拼命我倒奉陪!”


说完,我就去扯草药,任祥伢在哪里喊叫。


祥伢被我打了一顿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祥伢还在我的诊所追着我要疗伤的钱。来看热闹的也追着他问他伤到哪里,严不严重:“要赔钱也按伤势赔呢。不验伤,哪里有个准数?”


祥伢说:“我这人好说得很,不论伤势,一拳就三百。总共打我三拳,九百块。”


我一直不说话,该干什么干什么。有胆小的看到祥伢闹,就去了别的诊所。不走的,先问我还看不看病。我说:“怎么不看?你没看见屁股背后有人追着要钱吗?”


祥伢说:“你不赔钱,我掀掉你的店子!”


看热闹的以为他真要掀店子,就有人帮着我说话:“你拿了刀赶,他才动手,你也错了理了啊。”


“他败坏我名誉在先。”


“各人让一步。”


“九百块钱一分不能少。”


有人悄悄在我耳边说:“你这下捅了芦蜂窝!”


芦蜂在溆浦是指大黄蜂,捅了芦蜂窝,惹恼了一群芦蜂,轻者螯你一身肿痛,重者直至死亡。我笑笑,没有作声。


消息传到父亲耳朵里,没等到下班时间就请了假过来。先到大姐的饮食店预备问大姐。祥伢正在店里吃饭,大姐就用眼神告诉父亲。父亲就和大姐说起他的孙子,也是大姐的外甥,我的侄儿。说小家伙是如何如何的调皮,如何如何的懂事。那时侄儿刚满四岁。父亲说:“他爸七岁都没他四岁聪明!”


父亲嘴在同大姐说话,心掛念着我。将孙子夸奖完就告别大姐,直奔我的诊所。我刚准备去乡政府食堂吃晚饭,看到父亲,便问有什么事?父亲四处望望,见没有人,就问我:“听说你打了人?究竟为的什么?”


“您莫探我的事。”


“能不探吗?”


“您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探您能探得过来吗?”


“晓得了,探不过来也要探。”


父亲仿佛心里只儿女,没有自己。记得我初高中时寄宿在他单位,每遇食堂辣椒炒肉。父亲就不坐在食堂吃饭,而是端一份同我一起到房里去吃。父亲挑选辣椒有滋有味下饭,肉全赶在我碗里。开始我以为父亲不吃肉,每次吃起来心安理得。待到一次公社食堂打牙祭,父亲与人赌吃肥肉,却吃下两大碗。我顿时怀了羞惭。再遇辣椒炒肉,我会抢辣椒吃。父亲叫我吃肉,我说辣椒送饭。父亲将肉倒进我的饭碗里,我便将肥肉挑出:“爹,肥肉油腻,我吃了喉咙痒。”父亲不相信,我说我没骗他。再以后父亲就挑精肉多的那一份。间或父亲正忙,我去食堂,就挑肥肉多的一份。


这样的父亲听说我出了事,不可能不担忧。我就要父亲先去吃了饭:“回来我再一五一十告诉您!”


食堂里吃饭的人也在议论。见了父亲就说:“惹哪个不好?偏惹他!”似乎全木溪的人都知道这个不属于木溪人的祥伢惹不得。就我不知道。


妇联主任见到我,已经没有了当初那份激动更失了热情。淡淡的说:“来了?几天没见,你倒成了公众人物……”


看她那毫不掩饰对我冷淡的样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酸楚。却又莫名的轻松。


吃饭的都愿意同父亲谈论我的事,更将祥伢描述得十分的可怕。我也不插嘴,心里拿定了主意如何同父亲说这件事。


饭正吃到一半有人到食堂下面喊我看病,按催工不催食,吃饭时来喊的必是急症,我答应一声端起半碗饭就跑。到了诊所,看到一个中年人坐立不安声吟不停,且满头的汗。一问病症,知道是结石。我便放下饭碗,先肌肉注射一钟镇痛药,然后打上点滴。


酒足饭饱的祥伢又来了,他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在呻吟,就站在门口哑着嗓子问我:“我俩的事你怎么了结?”


“这里是病房,请你莫闹!”


“我不管你药房病房,一日不赔钱闹一日,十日不赔钱闹十日。”


“你的意思是我这钱赔定了?”


“你赖不掉!”


我走近他忽然放低声音说:“你不想挨打就老实回家去,要觉得皮痒骨头紧你尽管闹。”


然后我大声说:“我要去吃饭,你莫挡在门口!”


我交待陪病人的家属该换吊瓶的时候叫我,然后丢下呆在门口的祥伢去房里吃饭。


父亲吃饭回来,一进房就说:“你总将我的话当耳边风。我常告诫你'牙齿硬,虫蛀;舌头软,虫不啃'。你即便说错了话,言语柔和点,多道几声歉,不就没事了?”


我笑着说:“爹,您就放心吧,看人的眼光我不比您差。一些人需要道理,一些人需要服软,一些人就是欠打!”


“你打得几个人赢?”


“爹,这么跟您说吧。象溪边钓鱼的和溪里网鱼的,同样是为了鱼,但目的不一样。他们的做法就不一样。”


父亲说:“我将你盘了十几年的书,全塞进牛屁眼里。”


我说:“爹,您不相信的话,今晚就睡这里,夜里你就晓得我的书是不是塞进牛屁眼里。”

父亲在疑惑中留下来。


父亲老是怕我受到伤害,天一黑就叫我坐到房里别出来,说病房的病人他去照看。我叫父亲安心坐房里休息,自己则到病房去取下病人的吊针,嘱咐病人家属如有反复就去前面叫我。


转回到房门口,看到父亲站在外面,眼晴瞄着大路。按平时,父亲会在我房中翻看处方或者病历记录。


我说:“爹,是我的事,您管不了。再说我要是个无能的人,您守得一时守不了一辈子。”


父亲没有作声,回到房里就将门闩上。


我说:“您想想,您三岁没娘,七岁死爷,照样到五十多岁了。其实一个人自有一个人的活法。”


父亲就问是怎么得罪祥伢的,又问怎么到了动刀的地步,又问我伤到了没有。得知了大致情况的父亲问我打算最多赔多少钱。


“赔钱?”我笑着对父亲说:“我不怪他误了我的生意算是对他客气的了。”


“一个男子汉被你揍了,多少赔点钱,给他一个脸面。”


“脸面不靠别人给,是自己挣的。您就看吧,这个祥伢根本就没有男子汉气派!”


正说着话,有人轻轻叩门。


父亲一下紧张起来:“可能是祥伢,你自己眼睛管事点,不要被他伤害了。”


我说:“祥伢伤害不了我,他也不会也不敢伤害我。”


父亲还是不放心,阻止我去开门,而且叫我坐在床头。那里有他准备的扁担。


父亲抢着开门,进来的果然是祥伢。父亲原本认得祥伢,就说:“来了?”


祥伢没有答应父亲,却指着我父亲问我:“他是你的……”


我答应:“是我爹,你要说什么尽管说。”


祥伢的语气非常的柔和:“舒医生,我白天不是真的要砍你……”


我说:“我知道啊。”


“我只是吓唬你。”


“我知道啊。”


“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刀的来向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怎么不道破呢?害得我丢脸!”


“你的丢脸是自讨的,我夺刀丢掉,你就该明白我已经在给你面子!”


“我独鸡巴人一个,真要砍你你还能站在这里?”


祥伢的言语开始有点强硬,我明白他的意思一定要得一点好处。


早晨,被铁钉刺了脚的老人曾告诉我他亲眼见到祥伢打油伙的两件事。


是两年前的春天,油菜花开得正盛。老人嫁往林家园的侄女生了个儿子想做三朝酒,叫老人去家里挑个好日子。溆浦路来有做什么都叫先生择日的习惯,大到起造婚嫁,小到出门探病。好象最防的是三娘煞。三娘煞一个月没几天,但凶险:上旬初三与初七,中旬十三十八当;下旬廿二与廿七,作事求谋定不昌;迎亲嫁娶无男女,孤儿寡妇不成双;起屋庭前无人住,架屋未完先架丧;行船定必遭沉溺,上官扑任不还乡。


而探病凶日更少:壬寅壬午连庚午,甲寅乙卯己卯妨,神仙留下此六日,探人疾病替人亡。


我对祥伢打油伙的事不太感兴趣,对能长知识的东西非弄明白不可。三娘煞一听就明白,探病凶日这几句话我一时弄不清意思。老人解释说凡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壬午年壬午月壬午日,庚午年庚午月庚午日,甲寅年甲寅月早寅日,乙卯年乙卯月乙卯日,己卯年己卯月己卯日不可去探望病人。


我说:“其实要提防的日子也不多,为什么先生们择日总是说:'今年没几个好日子'呢?”


老人说:“赤松子下降的日子也不可用。”


我就问赤松子下降又是哪些日子。老人说:“多咧,一年有二十四个。此凶日便是读而不明也不可忘之,有歌诀以俟智者:'千军满地皆流血,起屋田地尽皆灭,埋葬哭声长不绝,夫妻婚姻早离别,买卖本利一齐折。'”


我问具体。老人说:“你莫打岔,我告给你祥伢的事,给你一个提醒。”


一路上,老人时快时慢的走。走快的当然是平坦路,路既平坦且路边除了田里地里的油菜花,花丛几只或几十只蜜蜂无声的采蜜外,再无什么好看的东西。爬坡过岭就不同了,满山的树青枝绿叶,中间夹着正开得鲜艳的花。远处近处皆可听到鸟叫,更有小鸟从绿叶中“嗖”的窜向天空,打一个旋儿,又落在另一开着花的树上,然后用嘴梳理羽毛,弄得花叶颤颤抖动。


老人来了兴趣,知道这鸟的叫声,就学着样子叫。那小鸟停了梳理,在杖杈间跳转,寻找看是哪个同伴嘀鸣。它想不到是人在逗它,似乎有些生气,骂人似的叽叽喳喳飞到远处去。


翻过这小山坳,可以望见一排香樟树后面乌黑的房顶,那便是林家园。老人想象着刚出生的侄外孙是象侄女儿的秀气呢还是象侄女婿一副大面孔?心里正默念着:男伢儿不必秀气,象侄女婿方头大脸,人看到都望而生畏,多好!


“养蜂的,你的蜜蜂刚才螯了我你怎么说?”是祥伢的声音。祥伢就是林家园的人。


“蜜蜂我又管不住,怎么说呢。”


“你的意思是不干你的事喽!”


“本来就不干我的事。”


“那好,你管不了我有办法。”


老人看到祥伢从衣袋里拿一个瓶子出来,朝着养蜂人晃一晃:“我这二两一磷五九不信毒不死你二十几箱蜂!”


养蜂人去抢瓶子,并说:“我实在是没有钱,要不我棚里有十几斤蜜糖你拿去吧。”


祥伢就钻进棚子里去了。老人过来对养蜂人说:“人就怕遇到这样的人。”养蜂人说:“我明晓得我的蜜蜂没螯他,可讲不清啊。”


老人叹一口气轻轻对养蜂人说:“前两天我在县城看到祥伢将一个打米人暴打一顿,还搜光了那人身上的钱。”


祥伢提着一桶蜜糖回家去了。老人就和养蜂人坐下抽烟。回忆县城所见所闻,心中甚是忿忿。


讲来的确让人生气。


打米人开一辆手扶拖拉机,从祥伢身前开过去。祥伢接着就在后面追着喊叫。当时因拖拉机声音大,打米人听不见,前面就有一群年轻人将他拦下说:“有人在后面叫你呢。”打米人以为有人要打米,就将车熄了火。才要问,祥伢从后面一把将打米人从车上拽下来,迎面就是一拳:“你妈妈的逼,耳朵日聋了?我那么大声喊你不应?”


打米人稀里糊涂。祥伢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且一面说打米人拖拉机水箱里的滚烫的水溅到了他脸上,烫伤了他,打米人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惹出了祸。那群年轻人则叫祥伢别再打了,说:“他伤了你,大不了赔钱!”然后和解似的叫打米人:“赔他几十块医药费了事!”


打米人自认倒霉,就拿出钱包。祥伢一手抢过,打开钱包。看里面只有十几块钱,似乎不相信打了半天的米就这十几块钱。于是又将打米人的身子上上下下搜了个遍,连半包烟都被拿走。


打米人被搜个精光,开着车走了。老人觉得祥伢在县城敢明目张胆打人搜身,必有背景。心想既然他来县城,必然要去同人联系,就悄悄跟着,之后发现那群年轻人在一背道的角落等祥伢。祥伢一去就拿钱出来分。原来祥伢和年轻人是同一伙的“烂仔”。


当然我是不怕“烂仔”打油伙的。于是对祥伢说:“你未必能砍得了我!”


“你多少给我一点钱让我有个台阶下。”


父亲对这样的建议也同意。


我说:“钱,我是不会给的,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现在要休息了,你出去!”


祥伢得不到所要的面子,后来的三天到我的诊所里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要钱,但语气再不强硬,只说自己胸口痛,需要一点钱去照个片看看,说便是有大问题也不再我。但我始终坚持:“钱我没有,如果要是闹得我的生意冷淡,别怪我不给面子!”


到了第四天,祥伢明白钱是要不到了。因为在我们溆浦信奉事不过三,不管什么事过了三次再不出现四次。他只好转了策略:“舒医生,我的脸不是屁股,你总得给我个台阶下。”


“你不是木溪人,在木溪消失,不就是台阶?”


“不是这么说,我挨打恐怕早传到县城了。”


“那你要怎样?”


“你当众答应给我赔钱,只说暂时没有,给我一张欠条就可以了。”


我知道这是他套的笼子,就笑笑:“这样的笼子我是不钻的。”


祥伢看看实在没有了办法,就在诊所门外象被惊的鸡婆瞎转悠了几圈。这时木溪至溆浦的车从铁索桥那头开过来。饮食店门口有几个人在等车。司机看有人挥手,车就停了下来。祥伢停了转悠叫司机:“等等我!”然后到诊室指着我说:“舒医生,你等着……”然后颠颠跑向车子。


我追出来看。


祥伢还以为我怕了他,手攀着车门,要上不上地看着我。见我连商量的动静都没有,而车里的人又催他:“祥伢,你是走还是不走?”他便钻了进去。车门一关,马达声渐渐远去。


下午,车回木溪,在饮食店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八九个年轻后生,他们直奔我的诊所来。走在前头的是黑皮,祥伢和张俭并排在黑皮身后。


从几个来人的身份我知道是祥伢请来帮他了难的。黑皮是溆浦一个叫“蝴蝶帮”的老大。那时还不时兴纹身,名叫“蝴蝶帮”的二十几个人手臂上都用油印墨汁绣一蝴蝶。张俭是观音阁颜家垅人,我认得。是“蝴蝶帮”里一个小头目。我见黑皮到了诊所门口就迎过去问:“你带一帮人来木溪可是来找哪个人的岔子?”


张俭在后面说:“舒老大,你几年没露面,原来是回木溪干老本行了。”


我说:“大糍粑我呷不了,只好小打小闹!”


黑皮指着我问祥伢:“是他惹了你?”


祥伢说:“不是惹我,是打伤了我。”


黑皮就问我是怎么回事。跟这些人我也难得啰嗦,只说一句:“他找打!”


黑皮就对祥伢说:“舒老大在溆浦红道黑道哪个不认得?他不打你个残废,算你运气好。”


黑皮高抬了我,我从不与黑道人打交道,只是我的胆量,我的为人到哪里都得到认可,一般人不敢来惹我,我自然也不会招惹他们。


但黑皮将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招呼他们到诊所里去休息一会。黑皮说:“就不麻烦舒老大了,等会儿我们还得赶车回溆浦。”


祥伢看看没戏了,就说:“舒医生,你请我老大吃顿饭吧。”


我说:“你的老大自然是你去孝敬啊。”


黑皮张俭的眼睛正四处张望,听到我和祥伢的对话,就说:“祥伢,你去饮食店要老板炒几个菜,我们请舒老大饮一杯!。”


我推辞说:“我自干老本行就不再饮酒。”


黑皮问我:“木溪这么个山角落,你过得惯?”


我对这些靠以敲诈偷摸拐骗扒为生的人没什么好感,但他们没犯过我,我并不厌恶这些长相帅气的人,就说:“我靠的是一双手,能容我生存的地方都过得惯!”


黑皮知道我这话的意思,脸上有了点愧色,把头点着说:“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活,安心!”


有人来看病。是信用社刘文娟。她这几天正与丈夫协商离婚,人很憔悴。


黑皮对我说:“舒老大,我们走了,不耽误你的生意……”


这黑皮回去后就买了辆车载客。几年后去了广东江门。听说他现在在江门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货运行。而祥伢至今五十多岁了还是独鸡巴人一个,在外依然以偷抢拐骗扒为生。


当天,刘文娟在我房间里服了药,离吃夜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诊所里没有了病人,刘文娟便坐下来。无不羡慕笑着说:“还是你自由,我为一点小毛病竟要请半个小时的假。”


我说:“你的职业稳定,不怕天干水淹,到月底照样拿那么多。”


接着我将自由对于生活的不稳定一一加以细致说明。刘文娟还是说她宁愿要自由。我想起她闹离婚的事,便试探地问:“那你是看上昶委的自由?还是喜欢上他的长相?”


“我是鬼使神差。”


我说:“也不是,其实情感这种摸不着的东西,真让人难以把握。”


刘文娟想想,点点头。然后说:“我有句话想说给你听,又怕你听了心里不舒坦!”


我说:“我早讲过,'男子汉婚前心装天下,婚后家庭为重。'我现在是放眼世界,哪来的不舒坦?”


刘文娟说:“那我就说了,你听了如果心里不舒坦,就当我没有说。”


接着她就问我是不是很喜欢妇联主任。我笑笑说:“我若说喜欢或不喜欢,你是不是要给我两种答案?”


刘文娟说:“你只管回答我。”


我想起那次妇联主任关于女性能识别红花伢子的话,心里认定她对“性”是随便的人,因而心里别扭。但我想起我曾经说过:“只要是哪个女的愿意跟我,我不管她以前怎样,跟了我,我就会负责到底!”又想起前几天妇联主任看到我时的冷淡,便违心说:“我喜欢是喜欢,可人家不喜欢我咧。”


“你已经晓得了?”从刘文娟的眼神我猜有更深的意思。便模棱两可说:“只是没有证实!”


“昨晚她在武书记房里,被书记堂客堵在房里吵了一通晚,还要什么证实?”


木溪被地方局限,居民的木屋依山建筑。早些年,屋前一层一层水田梯形下到溪底。金家洞拦截成水库后,上半年要积水灌溉下游农田,水面便上涨到快齐屋。有时涨水,金家洞泄洪不及,地势略低的金昌湾,木屋都会被水浸泡几个时辰,忙得一干居民将家里值钱的东西纷纷往楼上搬。到了下年,水库的水干到了董家坡,木溪被淹埋半年多的水田便裸露出来,因而人人皆扛了锄头、犁、耙,赶了牛,去到曾经是自己的田里翻耙出来。再种上短冬作物:荞。也有人种萝卜白菜。上半年因水淹了农田没有水田可耕作。木溪旱土又不多,这样居民闲得无聊,为解静寂,往往去探人隐私,充着话柄,增加一些笑料。虽然居住的木屋连着木屋,却并非一族。因是五名杂姓,不必忌讳,便是谁家的儿媳遭阿公扒灰,谁家的汉子不在家,妻子和某男通奸都当话讲。当然是不直接点名的。但凡有阿公或妻子听到自然脸红,正应了那句“放屁人脸热”。


曾有人问我这些人闲得发慌,将何以为生?这又应了另一句俗话“方土养方人”。木溪的人靠着屋后山上的树木和喂养些家禽家畜蜜蜂之类赖以生存。我到木溪读初中的时候,正赶上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但木溪的溪面上依然可见有灰鸭、白鹅浮游,追逐嬉戏。而这些在我们茸溪早已绝迹。


木溪乡政府住地在溪的东面,也是凭水依山而建。南是颜家院子,再往南便是悬崖峭壁,悬崖中有一卵石小路通往石岩湖。往下游方向是政府建制所必须的附属单位,依次可数:信用社、文化站、邮电站、供销社、粮站、木材站。再下便是社办企业,又分粮油加工厂、木材加工厂、饮食店。当年的食品站因猪尿水腥臭,因而离这些地方稍远,傍近王家垴。自从允许私人屠宰,食品站的职工就各自离开,去外地求发展显神通。这屋一直空着,到后我便租下来开诊所。


整个木溪就属王家垴和颜家院子和平安静,他们很少探人隐私。略加注意就明白,颜家院子姓颜。王家恼也是同一姓人。一姓人的丑事便属于家丑了,不可外扬。


不过机关单位的多是文化人,做事情善动脑筋,因而便有隐私,也难以发现。既便有做了明显出格的事,也都心照不宣。我知道书记是观音阁人,他的妻子无端端怎么晚上跑来木溪捉奸?


刘文娟告诉我说:“是乡长晚上驮了书记的堂客来堵住的。”


我说:“乡长和书记不是隔溪而住的同村人么?怎么这样做?”


刘文娟带点儿惊讶:“你还不晓得?乡长和妇联主任也有一腿。吃醋呗!”


我想起自己曾经想同妇联主任结婚,还想好好待她,营造一个温馨的家。刘文娟的话就象刀子在剜心一样,让我既流血又疼痛。以至于刘文娟说该去吃夜饭了,我的脑海还是空的,没有回答。刘文娟说:“既晓得不喜欢你了,男子汉心一宽,不就没事了吗?”


我依然说不出话,只苦笑着点点头,默默的看刘文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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