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醉人生
二十八
二十八
月清又来了,还是代表友荷。
“友荷姐港了,银冒同她港清白,她就到学堂去找那个婊子婆的麻烦!”一见面,月清的口气就很强硬。
对于言语威胁我,我可以不怕,但如果这颜友荷真要跑到学校去撒泼,这不光毁了瞿纪韵的名誉,还会影响到她的学业,这样我就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了。我必须当面去和颜友荷做个了断,当然,如果我毫无准备盲目地上门,事情的结果难以预料。我不想娶她,却不能不顾及一个女孩的脸面和名誉而去乱说一通吧,至少得找个能站得住脚的理由。而仓促间,我又没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好对月清说:
“你回去对你友荷姐说,下周末我会去她家同她当面谈。”
“要谈何必等哈周末?现在就跟我去!”
月清的话让我不自然起来。
正巧来了个病人,他叫我一声说:“昨天打针吃药,其他症状减轻了,脑壳却还是晕。”
这给了我一个理由,我知道月清说蛤蟆腔,为了缓和我的心情,也为了让月清快乐点,我就学蛤蟆腔笑着说:“这几银的批银恰是蛮多。”
本来月清是皱着眉的,听我说:“这几日的病人就是很多。”眉毛立刻就舒展开来了。她把脸别过去打个呵欠,然后转过头笑着对我说:“好吧,就依银!”
月清走到饮食店门口,还回过头叫我:“千万莫忘了自家港咯的哈周末来哦。”
“自古谁无死?人无信不立。”小时候看《三国演义》,刘备这句话给我印象特别深。我曾暗暗立誓将来我要做个言而有信的大丈夫!因此我答应月清:“你就叫你友荷姐在家等着!”
正因为我想做个言而有信的大丈夫,我在姑娘面前言语轻浮,行为糊涂,但只要姑娘应允了我,我便不会不负责任。芸芸的阿哥对父亲说我想和他妹妹成婚,想脱我的顶心毛。这是一句当地土话,意思是便是想到你头发脱光也只能是想。父亲听了便叫我死心,我哪能轻易放弃?后来我又厚着脸皮去找芸芸大伯父的大女儿俊芸,她是木溪村的村医,我在木溪读书的时候,常常看到她到卫生院来,或者开会或者学习或者因遇疑难病人来向父亲请教。当年她还曾夸我聪明懂事。
俊芸听了我的请求,却说:“你啊,不是我说你,你既然那么喜欢芸芸就应该早同我讲,你的行为连我都反感,你叫我如何帮你?”
“我行得正,有什么不耻行为?”我问。
“你那叫行得正?”俊芸的语气明显的显示出厌恶。
“我行不行得正,你去问芸芸。”我知道我的解释起不了任何作用。
俊芸说:“听口气你好象理直气壮。”
“当然,我自问没有对不起芸芸。”
俊芸却突然凑近我耳边:“可我听你的同学说他看到你乘芸芸炒菜的机会强奸了芸芸。”
“芸芸怎么说?”我对颠倒黑白的话虽然生气,但我并不想自已做解释。
“芸芸被你的同学安排到文化站,她阿哥就不让她见任何人,所以我没有亲耳听到芸芸的话。”
这一来我不解释不行,我便将当日发生的事告诉俊芸一个大概。
“是这样啊。”俊芸想了想,然后说:“你先不要性急,等我帮你想想办法……”
当然,俊芸的办法还没想出,父亲就托人到友荷家提亲,而且消息很快就在木溪传开。因而芸芸很快就嫁给了在舵元开磺矿的浙江老板。
友荷的几次言语威胁让父亲非常后悔自己的草率,他听说我要亲自上友荷家去了结此事,便叫我先去找颜加立。这颜加立曾经是父亲找的我和颜友荷的牵线人,我却还不认识他。
颜加立,我除了只知道他的名字和是硃砂宝人之外,其他情况一概不知。而硃砂宝,我的概念是木溪偏西北方向,因此我去到商店买了包烟,就往西北上了去硃砂宝的路。
过了金昌湾,我就只能凭大致方向走。走前父亲对我说:“沿金昌湾大路直走,到尽头没有了路,你再下水趟过溪去。那里有两条路可通往硃砂宝。一条沿大路北行途径雷鸣溪,再翻一座小山到皂溪。过皂溪又翻一座小山便是硃砂宝地界了。”我问:“另一条路呢。”“你想抄近路的话,过溪就爬山。那条山路虽然陡峭却直通同乡岭,过同乡岭就是皂溪,算一算要近好几里路程。”过后,父亲又仔细交待我:“皂溪去硃砂宝岔路多,好在路边都有人住,可以问。”
我原本不想抄近路,以免为爬山所累,但看到满山绿叶浓翠,树上的小鸟看到我,极其卖弄地梳理羽毛,然后讨好似的对着我啁啾。这情形不免让我对爬山来了兴致。
到了皂溪,果然让我很快就遇到了岔路口。岔路通往三个方向,每条小路都是茅草丛生,似乎象很久没有人走过的样子,而主路边上的几幢木屋虽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却都是年轻后生。经验告诉我问路千万别问年轻后生。
记得我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天放学后我将牛赶到乌龟山脚下去放,一个补锅老人挑着补锅行李问我去杨雾溪怎么走,我便详细告诉老人去杨雾溪的路径。老人正要上路,有一后生从灌木林中拖一捆柴出来,他坏笑着对老人说:“老人家,这小伢子骗了你。到杨雾溪是往哪条路走!”他将老人指往乌龟山方向。老人信了后生,将我一顿臭骂:“你小小年纪,好样不学学骗人,长大了当心遭炮打五雷轰!”气得我任他走冤枉路也不提醒,要知道乌龟山的那一面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没有路。
前几天,我从网友哪里将乌龟山的照片发到空间,我脑海里曾闪现过当年老人挑着担子爬山的情景,也是从哪时起,我对后生的指引路径总心存怀疑。
在皂溪的岔路口,我正不知所措,忽然我看见有一个姑娘从一幢木屋里走出来。这让我大喜过望,匆匆迎过去问:“大姐,你知道哪条路是去往硃砂宝的?”
姑娘埋着脸走,忽然被我的问话所惊,步履顿时停住,迅速抬起头来看我。看她的样子似乎受惊不小。我便连忙道歉:“对不起,刚才吓着你了。”
“你还真吓我一跳!”她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远没有被惊吓的样子好看,她惊吓的样子一下子定格在我脑海里。
“你叫我大姐?我有那么催老么?”姑娘收敛起笑容,很认真地问我。
“我是尊称你一声大姐呢,其实看样子你比我要小许多。”她的脸的确稚嫩。
“你去硃砂宝有事?”姑娘又显出高兴的样子。
“去找一个人。”
姑娘没问我找谁,只说想去硃砂宝跟着她走就是。我便依言跟着她走。
一路上,姑娘的话特别多。她说我连去硃砂宝的路都不知道,肯定还是第一次去硃砂宝。我说当然。她知道我是去找人,就说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找人,那人肯定对我非常的重要。我说那不一定。她一听,有些惊愕,回过头来看我。我说或者是去看一个在外地认识的朋友呢。“那么,这个朋友对你来说一定非常贴心。”我笑了笑,说:“如果是这个朋友欺骗了我呢?”
“你被一个不贴心的朋友欺骗?”她张着的嘴一时竟合不拢。看我笑而不答,就说:“看你长得秀气,一副聪明的样子,原来够蠢的。难怪人说看人别看外表,外表光鲜,内心看不穿。”
我知道这姑娘是个直性子,心想我和颜友荷的问题,看直性子的人是怎么看。于是我说:“我刚才是说如果,我虽不聪明,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蠢哟。”
“我就说嘛,看你那双看人的眼睛就象会说话似的,怎么会被人骗?”
我想将她慢慢引入我的话题:“你是硃砂宝人?”
“不是,我是汤家湾人。”
“汤家湾离硃砂宝远吗?”
“不远,隔一座小山,不过山两边的人时常在一起玩呢。”
“是吗?这么说你应该对硃砂宝的人非常了解的了?”
“不说所有的人,至少同龄人是清楚的。”
“颜友荷你可认得?”
“认得啊,前两天她还同我说起她马上就要出嫁了呢。你认得她?”
“她要嫁给哪个你知道吗?”
“好象是一个姓舒的乡村医生。”
“我可听说那姓舒的不怎么喜欢她啊。”我说。我骗她说我就是在姓舒的那里知道颜友荷的。
“我也知道呢,还听月清说姓舒的已经和另外一个女孩恋爱了。但友荷说那姓舒的想甩她是甩不掉的。”
“她就那么有把握?”
“我想,她除了撒泼,其他的办法可能就是用家族观念霸蛮压制姓舒的。要知道姓颜的家族观念可是非常强烈的,哪怕是动用武力,也要达到他们的目的。”
“看来姓舒的在劫难逃。”我心里有点儿怯怯的。
“又不是你,管他?”
“假如你是姓舒的,想甩掉这个友荷如何才能甩掉她?”我装着漫不经心问。
“人,都是有死穴的。找准她的死穴,还怕她翻天不成?”
“你的死穴呢。”我笑着问她。
“你问我的死穴干嘛?”
“通过交往,我发现我很喜欢你了,如果我上你家提亲,你拒绝,我好有准备啊。”
“吓,我都快要结婚了的人了,这话让人听到了可不好。”她脸上虽然还有笑容,但严肃许多。
“我是玩笑话,虽然你长得非常漂亮,让我看了动心。但我也不是随便的人。”
“在你眼里我很漂亮?”
“当然啊。”
“可惜我男朋友不这么认为。”
“不会吧。”
“我不骗你,他带我去赶集,有朋友说他找了个漂亮的女友,他却说某某某某找的女友更漂亮!”
我说:“你男朋友也真是的,这么漂亮的女友还不知足!”
接着我转了话题,当然我不再转弯抹角,直接问她:“这友荷也有死穴?”
“当然。”姑娘说:“你只要一句'你这病无药整',保管她哑口无言。”
“什么意思?”
这时我俩又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前面的姑娘立住脚转身对我说:“你去硃砂宝沿右边路走,左边是去汤家湾的路。”
我还追问'你这病无药整'是什么意思。姑娘笑着要我不要乱打听,说以免遭到不必要的麻烦,说完扬手指着电杆说:“你就沿着这电杆一直走,最后一根电杆就在月清的家门口。”
我问:“到一个叫颜加立家还有多远?”
“月清是加立的侄女,到月清家一问不就清楚了?”姑娘说完朝我挥了挥手:“我走了。”
沿电杆走到尽头,一个男人蹲在路旁抽烟,我走过去问:“老兄,请问颜加立家怎么走?”
“我就是颜加立,你是?”
“我是茸溪的……”
“哦,你是舒医生的二儿子吧。”颜加立没等我说出姓名就接着说,他口中的舒医生是指我的父亲。我说是的。
“你父亲早打电话过来了,我专门在这里等你。”
于是我随颜加立先去他家。
加立一进屋就喊他妻子,他妻子正在屋后的菜园里给菜施肥,听了喊,迅速丢了埋肥的锄头,一面应着“来了来了”,一面走进屋来。见到我,转脸问她丈夫:“他是舒伢?”颜加立鼻子里答应:“嗯”。然后吩咐妻子去弄晚饭。我看颜加立对妻子的态度让我有点不舒服,我说:“不必麻烦,我问一下有关友荷的情况,还要赶回木溪去。”加立的妻子接着我的话说:“银和友荷的事,哪是一两句话就能港得清的?。”颜加立眉毛一皱说他妻子:“女人家少探闲事!”他妻子立刻就进灶屋忙去了。
颜加立很健谈,先是说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再是地方风俗,然后又谈起乡村政府的弊端,到后还来了番国内外形势的议论。直到我提醒几次才将话题转到我身上。他说他到这时才知道他做媒的对象居然是我,他说我的名字他并不生疏,只是不曾见过我的面而已。他说我父亲托他做媒也没有说我的名字,他说如果我父亲说了我的名字,他是决不会胡乱将颜友荷介绍给我的。我笑了,认为他是同我说了一通话之后发觉我和友荷的性格不一样,为了推脱责任才这么说。
“你可冤枉了我。”加立一面伸手接住我递过去的烟,一面说:“真的,你父亲当时只说他有个儿子二十五、六了还没有对象。他要我一定替他的这个儿子访一个。你家五兄弟,我真不晓得他指的是哪一个。”
我想父亲既已指明二十五、六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时我阿哥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而我的脚下又是两个妹妹。
加立见我一旁沉默,吸一口烟说:“怪只怪我当时只问条件,没问人。”他嘴里的烟雾随着他的说话一浓一淡飘到空中,慢慢散去。
“哦,那么我父亲说了什么条件呢。”
“他说只要是女的,人不蠢,会煮饭就可以了。”
我这时确信颜加立没有骗我,这话其实是我曾经对要为我保媒的人说的。我虽然女朋友谈的多,但都是谈一个丢一个。有好事的妇人每每看到我谈崩一个,就自告奋勇要为我保媒。问到条件,我虽有要求,但想到自己的境况,只能违心说只要是女的,人不蠢,会煮饭就可以了。当时还有朋友取笑我:“讨亲不用选,只要下面有尿眼!”
“我虽然没有条件,但这友荷我是不会娶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麻烦你给我了结此事了。”
“这怎么成?我做的媒,又要我自己去拆散?”颜加立坚决摇一摇头。
我说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不要说我是族人不应该这么做,即便不是一个宗族,这么做别人会怎么看?岂不要说我捉鬼是我放鬼也是我?”
想想也有道理。
“这样吧,我给你们约定一个时间,你们自己面对面去摊牌。”
“时间我已约好了周末,只是我父亲要我先问你讨个主意。”
“我实在不方便插手。”颜加立双手一摊。
“既然这样,到周末你只当一看客。”我说。
看颜加立答应了,我心里有了大概。说话间加立妻子已将饭菜端上桌。我吃过晚饭,谢绝了加立夫妻的挽留,便回到木溪。只等周末。
几天里,有各种传言到木溪。当然传得最多的是说我对女孩的名誉视为儿戏。姓颜的家族要教训我,让我明白明白做人的道理。
周末,我思量一番,便将一把尖刀藏在衣袖里,外加松紧带固定,然后去硃砂宝。袖里藏刀是我做的最坏的打算。我曾经学过武术,胆子也大,一般我是不怕谁的。但考虑到好手难敌双拳,何况硃砂宝皂溪颜姓家族有几百号男性壮劳力。尖刀,可以起威摄作用,让我全身而退。
我将事情想象得太复杂,其实友荷的死穴居然让她哑口无言。
友荷是单家独户,木屋竖在竹林里。我到她家的时候,宗族长辈早已坐在屋里等我,屋外的土路上,竹林里都站着颜姓的晚辈后生。
“你不娶我,你败坏了我的名誉,该怎么说?”月清当众说我有了恋人,颜友荷不等我开口就盛气凌人质问我。
“对,你说,该怎么说!”屋里屋外围观的宗族人齐声附和。
“是这样,我也不多说什么,只一句话。如果你们认为我的话不够分量,我二话不说任由你们处置。”我这时只能寄希望于汤家湾姑娘的话起到作用。
“一句话就想打发我们?”后生们笑是轻蔑的。
“当然我不是轻易打发,只是这话我只对友荷和她母亲说,如果她们母女都不愿放过我,我便任你们家族肆为。”
我说完,就叫友荷母女近前。在她们耳边我低低说:“想想'你这病无药整'这话吧。”
友荷和她母亲的脸色同时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友荷的母亲大声对我说:“好歹你和友荷有过几天缘分,今后就当亲戚来往吧!”她的话明显告诉她的家族宗人不可同我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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