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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不赌方为赢

作者:梦外人   创建时间:2017-12-15 00:00   阅读量:13839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3204





不赌方为赢


作者/梦外人


   三爷嗜赌如命,“南征北战”赌一辈子,常常不人不鬼,昼夜不归。久赌神仙输,空有赌技的三爷向来手气不顺,但他屡败屡赌从不泄气。家里有把叉,日子自然穷困潦倒,全凭三奶里里外外一把手,支撑起家庭养活儿女。


   三奶跟赌鬼男人叮叮当当吵了几十年。


   三爷拿话噎三奶:“赌有赌的好处,我要是不赌,不到河口大赌坊输光家里一顷二十亩好地,解放后你就是地主婆,剃个阴阳头,被人架着满街游;孩子们也成了狗崽子,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想跟着老子划个贫雇农成份,做梦!”


   三奶不服,狙戗他:“没脸没皮,咋不提当年卖地气死你爹?”


   三爷痞着脸笑:“学会垒,学会砌,学会两套小把戏。吃他娘,喝他娘,只要骰子掷的强。”


   三奶每次吵不过,就哭:“俺命苦啊,嫁个不要脸的赌鬼,上辈子欠你啥了?一把血一把汗攒的家当,让你吃喝嫖赌败个净光!”


   不怕输得苦,只怕断了赌,近几日三爷手气特好,今天又在丹阳茶馆赢个盆满钵满。赌赢三只眼,赌输二球脸,半夜里三爷离场走人。他喊开街上一家卤肉馆,买两个猪蹄,夹一瓶烧酒,喝一口啃一口,磕磕绊绊回家去。


   正值六月入伏,下弦月披着轻薄的晕染,悬挂在西天夜空;点点生辉的天河,像撒上一层碎银,格外地耀眼明光;远处村落里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叫,好像醉了的三爷突然冒出的一句醉话;一团萤火虫不知什么时候飞出路边,一闪一闪地动,特好看,舞得三爷眼花缭乱。


   镇子离家六里,三爷回家每次都走近路。捎近路地处偏僻,路旁有几座荒草萋萋的坟场,大白天阴风嗖嗖好吓人,黑更半夜,更没人敢独自经过这里。


   三爷胆量足,从来不信邪,但今天喝了不少酒,穿过一片柏树林,双眼一黑便迷了路径。他在柏树林连转几圈,转来转去又转回原地。纵是他敢日狼日虎,这时候也头皮发麻,心想:如果是踩到迷魂草,脱鞋抖抖鞋内土,如果遇见鬼打墙,只有坐等天亮了。


   三爷掏家伙撒泡热尿圈了个圆圈,他听人说,坐在男人尿圈里,野神野鬼都不敢近身。刚坐定,忽听林子里传来几阵摇晃骰子的清脆声音。赌场职业病,他惊奇异常:“嘿,躲在鬼不繁蛋的地方聚众赌博,可惜了派出所,上哪儿抓赌弄钱!” 摸摸口袋,红票嘎嘎响,他心痒难搔,再也按耐不住,大踏步望着那团绿莹莹的灯光跑去。


   临时拼凑的赌场,早已拉开战团。烟雾缭绕,一圈子戴草帽的陌生人,正挤头攒脑在押宝猜单双。大家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直瞪瞪盯紧宝盒子。两颗骰子放在一口茶盅里,上面扣一个暖水瓶外壳胶盖,宝官也称庄家,端起茶盅上下摇晃两下,大品品放在中间赌桌上,然后叫道:“里单外双,下下下,撒手定砣!”接着人们纷纷开始押钱,一张张红票子树叶一样乱飞。庄家猛一下揭开盖子,两粒骰子单双分明,赢的喜笑颜开,输的骂骂咧咧。


   三爷老赌痞,双耳一听,就知道那骰子是假的叫皮脆。皮脆是在双点面上贴一层肉眼看不见的薄膜,扣在茶盅里摇晃,懂行的听见落盘声音“噗噗”,肯定是双数, 声音“当当”,肯定是单数。三爷懂路数,看过几局就开始下注猛砸,接着一路旗开得胜。他一局局通吃,钱包渐渐鼓胀,得意忘形,忍不住笑眯眯地大叫:“押押!有多少算多少,我老三陪你们痛痛快快赌到天亮!”


   众赌徒都说:“遇见高手了,会叫点子啊!请问朋友哪庄人?下次再来让人通知你。”


   三爷笑成滚淌嘴:“我长树营张老三啊,不死一辈子,就好来个赌。”


   庄家说:“愿赌服输,今晚老哥运气好,把我本金劁干了。你庄周老四昨天来赌借我两千块,麻烦你回去传个话,就说大头鬼哥说的,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让他明晚送钱到这里。”


   三爷嘴上哼哼,心里很奇怪:周老四好赌不假,可他死了三年,骨头早烧成一把灰,还是我帮忙抬尸去的火葬场,怎么能在昨天欠人家一屁股赌债?


   赌局继续进行,抬眼看星星,不觉已经半夜。有一局两头的赌注差不多,庄家忽然说一声:“这碗给灯上抽头,牛头马面的!”一揭两瞪眼,钱被一人拿走了。 庄家说:“人家是城隍爷的外甥,领一帮牛头马面到处巡游,咱不给他抽头,他们会砸咱场子啊!”有人小声骂:“喂不熟的狗!穿着狗皮的土匪!黑吃黑,阴间阳间一屌样。”来赌人最恨抓赌的,三爷听了并不奇怪。


   五更时分,远处有公鸡打鸣。三爷赢得差不多了,正想撒腿走人,庄家也借坡下驴:“天要亮了,马蜂蜇驴厹——收家伙!”忽的一口吹灭油灯,众赌徒一哄而散。


   三爷卷钱回去天已麻麻亮,他想睡觉,却兴奋得瞌不上眼睛。他对脚头的三奶说:“一嘴蜂糖一嘴屎,我就说,赌博没有输死人的。白天赢,夜里回来又赢,上下口袋都满了,你起来帮我数个数。”


   三奶将男人脱的衣裤朝下抖擞,撒落满床的,却是祭奠死人用的火纸和阴钞!


   老婆子吓得惊叫岔声,三爷仰身一屁股坐起,瞪出血红的眼珠子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三爷二翻身回到柏树林,仔仔细细查看了现场,哪有什么赌场痕迹?一片阴风嗖嗖的乱葬坟中间,凌乱地扔着他昨夜抽的“白河桥”烟蒂。


   这一惊非同小可,三爷回来害了一场大病,病好后摸住赌具就双手发抖。浪子回头金不换,打那以后三爷彻底戒赌专心务农,赌友们谁来约伙,他一准跟谁翻脸。


   很多年过去,三爷三奶都老了,三爷要早走三奶一步。老头子被病魔折磨得坐卧不宁,三奶心里不好受,她说:“孩他爹,趁你能动弹,要不,寻个乐子,俺陪你去镇子搓一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爷苦笑摇头:“孩他妈,前半生我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当家女人不容易,你跟我遭了不少罪,我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年不赌了,咱家才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乡亲们再没人捣咱脊梁骨,儿大女大也有人愿意给咱提亲。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


   “可是——”三奶想起一件沤在心底多年的昧心事,低下头欲言又止。


    三爷知道三奶要说什么,他拉住三奶的手,突然从枕头里摸出一副翡翠玉镯,轻轻戴在她的手腕上。三奶见此古董顿时怔住,她喜极而泣:“这是……俺的玉镯呀!你从哪里赎回了俺的陪嫁?”


   三爷热泪噙满眼眶,他说:“久赌神仙输,不赌方为赢。这不,人勤地不懒,牛羊槽头旺,咱家赢了,年年赢个满堂头彩!谢谢你把我从赌桌上拽回来,是你一片苦心感动了我,拽回来我的人,也拽回来了我的心。”


   “这么说,你压根就知道是俺设局骗你?” 三奶将信将疑。


   “不是的。才开始我一直对撞鬼深信不疑,我害怕被鬼索命,这才狠下心金盆洗手。病好后狗改不了吃屎,有一回又去茶馆凑场,你知道我看见了啥?我看见老板娘手上戴一副翡翠玉镯!那成色,那款式,我再熟悉不过,当年用八抬大轿把你从城里娶回乡下,牵着你戴镯子的温润小手走进洞房,第一眼就认出这副陪嫁不是凡品。后来你说,这是你娘家的传家宝贝,你外婆把玉镯传给你妈,你妈把玉镯传给了你。你外爷当过咱县的七品县令,民国取代大清朝,家道中落,只留下这件古董不忍变卖……”


   三奶唏嘘不止。


   三爷又说:“看见玉镯戴别人手上,当时我的脸就像泼血一样。要知道,这玉镯是你的命根子,几回我赌输了想打玉镯的主意,你就拿起剪刀要和我拼命。但这次,你把玉镯卖给茶老板,求他连设两场赌局,让我赢足赢够,第一局人扮鬼,第二局鬼扮人,两场戏花完你卖玉镯的两万现金。我赢的几百上千块,原本也是真金白银,你使一招偷梁换柱,倒出来就成了火纸阴钞。孩他妈,我胡混一辈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三教九流的鬼把戏啥没见过?我从你导演的这场蹩脚戏里,发现了你的良苦用心——什么是宝?男人和儿女,才是你穷其一生珍藏的宝贝!为了挽救行将颓败的家庭,你不惜舍弃压箱底的传家宝,雇人装神弄鬼来吓我!我还是男人吗?我枉披一张男人皮啊!咳咳!”


   三奶慌忙起来轻抚三爷的后心。


   三爷半天才咳出一口带血丝的浓痰,气喘吁吁继续说:“我当时把茶老板扯进后宅,我对他打包票,三年后一定回来赎回玉镯!茶老板加倍漫天要价,我硬着头皮就地还钱。四万块啊,四万块从哪里来?那三年,我四门不出,和你一起,一分一分从地里抠出来了四万赎金。我对你说拿钱去还过去的赌债,然后和赌友分道扬镳,你二话没说,就把存折递我手里……”


   “孩他爹,你不要再说了,最后咱赢了不是?咱家老少都赢了啊!”三奶哭一声,撸起戴玉镯的袖子,紧紧搂住三爷低低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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