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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尸还魂(短篇小说)

作者:梦外人   创建时间:2017-04-22 00:00   阅读量:12352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3856

 

 

 

借尸还魂(短篇小说)

作 者:梦外人

    阮小美堵在我家门口指着和尚骂贼秃,真的让我一个大男人很窝火!

 

    发情的看家狗虎子挣脱狗链,撒欢跑到对门去,对准阮家原本就污迹斑斑的院门,翘起后腿撒了一脬狗尿,从门缝把她的宠物小母狗勾引出来。两条狗激情难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地干起了羞羞事,而且一粘连就是半个晌午。

 

    几个摆摆浪浪不打工的闲汉,和几个说长道短无事生非的留守村妇,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围着两条狗看热闹。一群人挤眉弄眼,嘻嘻哈哈不怀好意地窃笑。

 

    为此,虎子在我凶狠的刺条下收兵卷旗,没给小母狗造成更深层次的伤害。

 

     ……

    阮小美的宠物狗是一条非常珍贵的白毛西施犬。她男人三年前打伤了一个欺负小美的村霸被抓,为给伤者凑药费,小美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出腾一空,唯独留下这条高价买来的宠物狗,还有一个卧床不起的亲娘,陪她和两个孩子苦度光景。长夜漫漫,她独守空闺耐住了寂寞,为了保证白毛西施犬冰清玉洁的纯正血统,她很霸道,不允许任何公狗与之交配。村里的女人们都骂她缺男人心理变态,自己活守寡也要拉个畜生垫背。

 

    阮小美在村里的处境是非常难堪的。招赘在家的男人被判刑十年,没留下一点积蓄。娘家妈和一双儿女全靠自己养活,身受拖累,她不能出外打工,按地方规定,犯人家属又不得享受低保和贫困户的扶贫照顾。农闲时节,她只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到附近几个建筑队里帮小工,与脏兮兮的精壮男人们一替一跟头地卖苦力。干一天挣个百儿八十,好让俩孩子体体面面在人前抬起头来。

 

    她不单模样俊秀,而且是个极其温和谦让的低调女人,男人出事后,树叶掉下来生怕打伤了头,她一直小心翼翼过日子,她知道她的家绝对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老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就使得那些胡搅蛮缠的妇道人家经常歧视她、欺负她,背地里骂她,在她门前倒尿罐倒垃圾,甚至还往她家小院扔破鞋。究其原因,女人无罪,美貌其罪,大多是阮小美姿色出众,回头率比同村女人要高,有意无意中勾走了村里男人的魂魄。可是,更多良善的村人从来没见过她跟人家吵过嘴,她逆来顺受惯了,把这些难以忍受的侮辱当成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只因为阮小美本性软弱可欺,模样又长得漂亮,村里很多花心的男人有事无事都想吃她的豆腐,其动机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母狗不浪,公狗不上,小美在男女之事上为自己画下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们心存怨恨,人前编排她的风流韵事,一个个暗地里伺机霸王硬上弓。之前,小美的男人也就是为出一口恶气,才失手打伤了欲行不轨的那个村霸。

 

    我在内心深处一直替阮小美抱不平,但人言可畏,唾沫星子淹死人不偿命。我倒像一只躲藏无处的老鼠,自觉不自觉地和阮小美保持了一段距离,只有唉声叹气看着她过着委屈求全的辛酸日子。即使如此,无聊的长舌妇们还要扒出我的老底,抖露我和阮小美青梅竹马的一段往事。说起来话长,阮小美走到这步田地我内心也有愧疚。我和她同村近邻,在两小无猜的童年,我俩和尿泥捏泥人,一起割草放羊,一路读书上学……大人们曾经当面说我们有夫妻相,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鸳鸯,当时我俩不懂啥意思,我当爹,她当妈,继续玩着小孩过家家。等到十四五岁,渐渐明白了男男女女那点破事,虽说不再形影不离,但两颗心仍然挨得很近很近,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立即会意,都能引起扑通扑通的一阵心跳。油菜花盛开的阳春三月,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在在村外的小河边卿卿我我;镇中学操场外的花前月下,早恋的一对人儿,谈起路遥的《人生》,为高加林和巧珍的爱情悲剧四泪飞溅,宛如庐山瀑布……

 

    小美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姑娘,但我们,终究没有偷尝伊甸园的禁果,这点我敢对着镰刀斧子发誓。就在中学毕业回乡务农谈婚论嫁的时候,阮小美的父母变了卦。总得来说,我家当时太穷了,家底薄,弟兄多,盖不起新房,拿不出彩礼。而阮家只有小美一个独生闺女,她父母是打算招女婿养老的,问我家要高价彩礼和新房子只是一个幌子。最为关键的是我爹老思想根深蒂固,说儿子再多,也不当上门女婿让村人捣脊梁骨……

 

     ……

    虽然,虎子在我的暴力下狼狈逃窜,我仍然赶回家对着它严厉呵斥。这条狗通人性,好像知道自己犯下“万恶淫为首”的不赦大罪,伏在地上索索发抖。

 

    忽然,门外响起了铺天盖地的谩骂声!

 

    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粗野。

 

    我和妻子走出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异常惊呆而不知所措。

 

    阮小美本来石榴花一样鲜艳的嘴唇,此刻全无血色,微微翕动着,好像两片磨利的剪刀咔嚓咔嚓一刀两断;露出的两排白亮牙齿俨如重机枪的子弹带,排山倒海的污言秽语时而点射时而连发,全部沿着耳根子射进我的心脏。她上至我老祖母外祖母,下至我儿孙一大阵,人老八辈问候个遍,那些脏话臭话骂得刺耳,简直挂不上牙齿。我怎么也弄不懂,一向柔柔弱弱的阮小美,今天为什么彻底变成了一个撕烂嘴骂街的泼妇?我铁青着脸再也挂不住,扭身拉着被愤怒烧红了眼睛的妻子回屋,顺手把铁门摔得震耳欲聋。

 

    好男不跟女斗,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也不能让妻子和她对骂两败俱伤。

 

    不是念前情,我还得顾及我新任村长的尊严和面子!

 

    阮小美见我怯阵,不明白是在对她忍让,她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双脚踹门,越发骂得凶狠刺耳。娇小玲珑的身子左走右回;趿拉着鞋的脚丫子跺得房屋颤了三颤;撸起袖子的双臂忽上忽下,连连比划;一双小手指天骂日,拍的震天介响;近乎于痉挛的脸上因嘴角抽搐的白沫而扭曲得丑陋不堪;眼睛像母狼一样阴森可怕,放射出一种无比歹毒的绿莹莹的寒光。

 

    “日你妈的,你家那狗杂种啥品性?竟敢打我家西施的主意!吃柿子专拣软的捏,都把姑奶奶当啥人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癞皮狗熊样,一条狗也敢来我家拈花惹草!都看姑奶奶好欺负,都要捉我老鳖一吗?老娘姓阮可不是软柿子,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今天非把你那狗日的虎子回回炉,打断它的脊梁筋,割了它的狗舔厹,为西施洗刷一个清白!”

     ……

    骂狗呢?骂人呢?我不得不怀疑,阮小美为何变得如此迅速?

 

    芳邻们,则有了西洋景看——

 

    真是鬼才呀,怪才。骂上两个小时不重复。字字腌臢,句句肮脏。吐字清晰,抑扬顿挫。大放厥词,布局天成。无中生有,指桑骂槐。情势跌宕,人物鲜活。

 

    小巷道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甚至连墙头上也闪烁着喜滋滋的眼睛。有人在发表惊异议论,说阮小美此时不像阮小美,她这里肯定有邪鬼附体。其剽悍、其利口、其疯狂,其动作实为泼妇骂街之佼佼者,倒像是骂名出色的刘寡妇借尸还魂死而复生。

 

    刘寡妇何许人也?村里人想起这只母大虫,倒吸一口凉气,端的是“谈虎色变”。

 

    刘寡妇者,刘家之孀妻也,三乡五里赫赫有名的骂街悍妇。虽然若干年前已然仙逝,但她的骂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的骂声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深深烙印在村里人的五脏六腑。早年间她丈夫下煤窑塌方丧生,尸体运回村,人们看不到她的眼泪,听不到一声嚎丧,只听她对煤矿老板提出一个请求,让她接替丈夫的角色下煤窑。她性格泼辣大胆,一直干男劳力才干的重活,风里来雨里去,终于把两个儿子拉扯长大。在男人群里摸爬滚打惯了,久而久之,养成了女中丈夫的火爆性格。和街坊邻居相处,牙跟舌头也有不和的时候,为一点鸡子尿湿柴的琐碎小事,她就掂一把菜刀搬个凳子堵住人家房门,扯起嗓子坐在那里尖叫大骂。对方若对骂,她一定要盖过人家风头,今天骂,明天骂,吃过饭睡觉前继续来骂,非骂得人家递了降表给她赔礼道歉。就这样,隔三差五兴致来了她还要去骂。闲暇无事,骂街成了她的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嗜好。一晌不骂街,口干喉咙渴,一天不骂街,见树撞三脚。人的名树的影,人们背地里说她是传说中的狼外婆,尖牙利齿能撕吃人,迎面见她唯恐躲避不及。人都说:刘寡妇,咱惹不起啊,咱实在惹不起啊!

 

    刘寡妇借尸还魂,阮小美被“狼外婆”缠身。恶人害怕恶人磨,村人们一个个心惊胆战缩起了脑袋。

 

    “哎呦喂,阮小美挺厉害的嘛!” 语气中掩藏着害怕和退让。

 

    “乖乖儿,阮小美不软啊,骂死人不偿命!” 眼神里闪烁着惊异和胆怯。

 

    “阮小美真是疯了,为两个哑巴畜生狗练蛋骂到村长家门口了。县官不如现管,老虎头上搔痒,今后还有谁她不敢骂!”人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担心。

 

     ……

    晚饭没食欲,装满了一肚子窝囊气。儿子心疼他的狗,没心思做作业,一直用药膏替虎子涂抹伤口;妻子长吁短叹,把锅碗瓢勺摔打得乒乒啪啪;我打开电视机,不停地变换频道,脑子里燃烧一团受辱后的无名火,阮小美的两个身影在眼前来回乱晃,我好像一个也不认识。

 

    “笃、笃、笃!”有人在敲院门,那声音怯怯的轻轻的。屋里的三个人都懒得去开门,看家狗虎子一跃而起,忽地直冲院门,发出一连串凶猛的狂吠。

 

    稍停,敲门声又起,敲击的声音在狗叫声中微微颤抖。我出去开门,万万没想到来人的竟然是她!

 

    苍白的电灯光下,阮小美可怜巴巴站在门外,苍白的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她的皮肤白皙,长年累月的阴霾掩盖不住她的自然之美,一双圆而大的眼睛仿佛早已习惯了苦痛,满眼都饱经风霜后的沧桑和无奈。

 

    虎子很不欢迎来人,扑上扑下不停地叫。她畏畏缩缩挤进屋里,一篮子柴鸡蛋提溜在手里躲躲闪闪。妻子见是阮小美进屋,分外眼红,怒气冲冲下了逐客令:“你走!要骂街,请明天来!”

 

    僵持中,我夹在两个女人之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圆场。

 

    阮小美尴尴尬尬把头埋在胸前,飘忽不定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她放下鸡蛋,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襟,像一个私奔被抓回的小姑娘面对父母的呵斥负荆请罪。

 

    俄顷,只听她吞吞吐吐说道:“村长,嫂子,我也是万般无奈呀!在村里,我一直抬不起头来,忽然想起刘寡妇当年的厉害……今天和你家吵架,就是,就是演一场借尸还魂的把戏。我想,往后谁也不敢随随便便欺负我了……”

     ……

    泪眼婆娑,满屋子沉默,听见村庄里有狗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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