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潮

工潮

托村里那位大哥的福，我随他来到陌生的城里打工，挖煤气管道是那时不错的工作，虽然同是苦力，但工资待遇还可以。头一天没干活，被工头带着熟悉工作环境。所过之处是一些水泥路和一些土路，由两条白线划分各自的区域，每个员工必须在规定的时间段完成其名下的任务，按任务完成的多少结算工资，多做多得、少做少得。

第二天吃完早饭便开工了，刚开始的时候十分卖力，甚至手打泡了还不知道。晚上就睡在集体宿舍里，无意间从一个工友的床铺上发现了一本书，我便借来看起来，是反映明朝东西厂内讧的事。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是出自正史还是野史，反正都是一个皇帝管辖，为何会出现两派相争的局面，

他们继续打他们的牌，我只管看我的书，无需评论历史的功过成败。人们习惯用娱乐打发业余时间，在喧嚣中找到平衡。可是他们的动静太大打扰到我了，“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那声音小了些，但瞬间又反弹了过来:“不喜欢吵吵，去别处看去。”“……大王。”“我去……”可我不能和他们一般见识，更不会让带我来这的人为难。

通过最近观察，工地像这样的粗鄙之人如这座城建的垃圾一样，随处可见那时可不会像现在这般注重环卫。不说别的，就我们干活的地方，本就是一片废墟，一些基建在周围施工，轰隆的打桩机声一直响到深夜，他们的牌也打到深夜，几乎同时进入梦乡。

天一亮，大家都起床穿衣洗漱，赶在开工前去食堂排队打饭，早上是馒头稀粥加腌菜，中午白菜萝卜加荤汤，没有餐桌，自己到外面去找个地方蹲着吃。没有集结号，自觉到场重复着单调而笨重的举动。铁镐与大地沉闷的撞击声和着民工粗犷的玩笑声，仿佛一场美妙的交响曲。管道在不断延合拢中得以延伸。

“那里出什么事了？”我看到人们都放下手中的家伙什，纷纷跑向一个地点。“听说有人挖到宝了！”有人应道。我也加入了哄抢的人群，一个民工手里的罐子被打翻在地，一群人在抢掉在坑道里的什么东西。我挤不上去，只是拼命地想看清楚到底是啥宝贝，但只能从人缝里隐约看到那些破碎瓷片里闪出的一些金色的光，眨眼间，那些光就不见了，人们四哄而散。好像一群被驱赶的苍蝇，原先聚集的地方啥也不剩。

“要发财了！”，“那是我挖的宝贝啊！”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好似达成了一场完美的舞台剧效果。我仿佛没有加入过这场闹剧，好奇地观望还有谁像我一样两手空空，但几乎是或多或少的都有收获。他们彼此炫耀着手里握着那些铜币。

“把你们手上的东西都交出来，这些财富将不属于你们，它们归国家所有！”听说是政府部门的人来了，开始征缴这些不义之财。“师傅，这些宝贝本来是我先发现的，他们只是帮强盗。”那个发现宝藏的人像是要抢工，“纵然要上交，也得有奖励吧。”“等等，这块不能再施工了。”一身制服的人不等那人把话说完，招呼身后的人把现场用隔离带围了起来。人们眼看到手的东西都纷纷落入政府的口袋，虽有不服气，也得忍着。最后所有的人必须经过搜查，确认是否有藏私，我则是最冤的一个，“我啥也没抢着，还得搜查？”——仍是未逃过一番仪器扫描。“不罚你们就是好的，还要奖励？”扫描那人一副东北腔，不得不令人怀疑。“我何时说过这番话？”工地鱼目混杂，五湖四海的人都有，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不，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果然厉害，没人敢提出质疑，是对方演得太逼真还是怕惹火烧身？不得而知。看对方的阵仗，背后可能还有人。

反正我也没落个好，何必惹一身骚去戳穿那些人。我们换了一个路线继续干，人群中又传来另一个消息，说对面有人闹起来了，是另一个工地老板面临人事纠纷，说不涨工钱就全员罢工。我想，现在是不是附近工地都有这风气？我们是不是也该涨涨？可看情况好像没那么容易，按目前这行情，老板能不欠工钱就不错了。好在熟人大哥是我们这组的组长，跟老板是老表关系，欠钱不至于，但要求涨也不现实。于是老老实实地干吧。

可惜工期不长，我又回到叔爷的工地搬砖，同样的气氛，不同的是一个往下挖掘，一个是往上垒砌。地基有专业团队下成，我们负责建筑。工友中有个小个子很能吹，这是外面干活的人必须具备的品质。他说过，要是没有一身胆气是闯不了天下的，就像那些跑江湖吃百家饭的手艺人。尤其是面对外地无处不在的欺生现象，你首先得镇得住场，学会遵循丛林法则。工友之间难免产生矛盾摩擦，尤其身处来自五湖四海的复杂环境，工地和工地之间发生群殴的事情时有发生。钢管泥刀不仅仅是谋生工具，还可以成为攻击武器。他说，面对比你强大的敌人是先发制人、以巧取胜。他小小的身材恰恰证明了这样的优势。“果然浓缩的都是精华。”我向他竖起了拇指。

不光要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它会让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要有一手过硬的本事。他的嘴我学不会，但我可以学手艺。我们个头差不多，但打起架来我可能不是对手，可我有一双会识人的眼睛，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尤其是老实人。别看那些人人模狗样的，其实经不起推敲。比如那个高个子，平时爱占点小便宜。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应酬虚与委蛇的社交，干活都不忘目观八面耳听四方，为人那叫一个玲珑剔透。但他似乎忘了调侃和嘲讽的界限，经常因此得罪人而不自知，毫无自知之明。

有一次因为抢板凳的事差点跟他干起来，别看我这人平时不声不响，但要是惹毛了，我也不会客气。结果，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得了脑溢血，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院，有人开玩笑说是我给气的。我才不信呢！依他平时的厚脸皮不至于。不过我坚信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不然老天都不放过。

为了生计人总在不断地奔波，不过矛盾归矛盾，长个子和四叔的关系倒是不一般，四叔吹得一口好唢呐，以前每逢喜事人家都会请他去吹上一嘴，后来这个也不时兴了，就像他修伞的老手艺。想当年，他走深山过川北，哪里没留下过他的足迹，如今也只能落个搬砖打下手的下场。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学建筑的原来越少，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老师傅。想当年那会儿，小工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现在只有工厂里才能找到她们的身影。有个年轻人学到半路或是没经受住一位老师傅的挑逗:“孩子！趁你年轻，去外面闯吧，别再学这手艺了，你看，现在你周围哪还看得到女孩子。若想找媳妇，赶紧去厂里上班去吧，那里女孩子多。”果然，他第二天就没来，启程南下了广深。

【编者按】作者以打工者的视角，生动描绘了工地生活。文中通过挖煤气管道、集体宿舍的日常、发现宝藏的哄抢等情节，展现了工人们艰苦的工作环境与复杂的人际关系。同时，也反映了社会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如工人间的矛盾、对财富的渴望及对社会不公的感受。文章语言朴实，情感真挚，让读者能够深入感受到工人们的艰辛与不易，以及他们在面对困境时的团结与互助。拜读，推荐分享。[编辑：晗蕤]【推荐号:202512132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