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铁拐李》

一

  终南山下有人家，满院芳菲李子花。
  丹鼎寻常蒸赤汞，药炉无事煅硼砂。
  终南山脚下一处通衢边上七七八八的聚集了一些人家，守着大道，来往的行人不断，家家守着一本小生意，日子过的都不赖。
  但说有这么一户人家，主人姓李，单名一个玄字，夫妻二人，不知其先何许人氏，自打搬到终南山下，夫妻俩经营一个小药铺，生活尚且过的去，这一日如同往常一样，妻子出去籴粮食，李玄早早架好鼎炉炼制丹药，今日所炼的为金疮药一类，为了提升软坚散结，消肿除腐的作用，加入了皂角，硭硝，硫磺，蜂蜜诸般药物一并煅烧炼制，不多几时，就见鼎炉上方紫焰冲穹顶，云烟弥漫，耳轮中一声巨响，守在旁边的李玄折身就跑。
  爆炸引起的大火漫延了半条街，苦主们报了官，官府来人在烧成了灰的废墟中扒拉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把哭成了个泪人的李玄妻子拘了去，当堂过问，李玄妻子一无所知，只道领着儿子买米回来，就见家中大火已势不可挡，后来寻觅李玄亦不得见。官府见母子二人可怜，就放了他们，差人留意些他们了事。而李玄财产充公，画影图形，布诰四方，不论生死凡有李玄踪迹者即刻报官，或扭送官府。体貌特征，赏钱多少，一一注明。李玄妻子一无家可归，二无李玄消息，乃带着儿子往投了李玄的昔年好友，长安城里，游击将军钟离权家下，以帮人缝补浆洗维持生计。
  且言这长安城，乃天下大都会，各行各业，买卖兴隆，“八水长安，天上人间，”果然名不虚传，客商往来，人头攒动。此时正是早集时间，一街两行的铺面将将打开，茶楼上已是茶座暴满，悬台上一个歌女怀抱琵琶咿咿呀呀的唱着柳氏的曲子。早点铺子前挤满了人，一个挎着书囊的学童，费力的挤在人缝中，递上两个铜板甜甜的道：“两个菘菜包子”。忽然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就听一个粗嗓门的妇人道：“这萝卜够秤吗？你自己看看明明只有十五两，你确收我一斤的钱。”卖菜的看了看妇人的秤，又极不情愿的加了一个小萝卜，妇人才满意的离开。牵骆驼的大食人，头裹白巾，身罩白袍，到处倾售着毛皮玉石，以换回西方的抢手货：丝绸、茶叶与瓷器。
  转过一座酒楼就是明月坊的热闹所在处，杂耍班子，说唱艺人是高搭彩篷，撂地圈钱，只是早市上都忙着采买一天的五脏神祭，少有人专意看他。只是在这集头的渡仙桥边上围了一圈人。这渡仙桥也是有些来头的，相传汉武帝时，方士李少翁坐法，被汉武帝弃市，时其同学栾大以马肝食于李少翁，李少翁乃得尸解于此，后遂谓此桥为渡仙桥。
  在这渡仙桥边有一个卖药的，长的是奇丑无比，环眼眦目，虬须乱张，姿皮黢黑，破衣烂衫，趿拉着一双开花鞋，跛一足拄着一条乌铁杖，上挂药壶卢，自言叫李洪水，乃得太上老君真传，特来世间救济世人。人见其邋里邋遢的，拄着铁杖悬壶叫卖于长安市，乃诨称其为铁拐李。今日早市又见其在那渡仙桥边胡吹乱侃，一些闲人就聚拢了过去听个热闹。就见铁拐李斜靠着桥墩子，怀里抱着一个大酒坛子，在那里唾沫横飞的兜售着他的药：“我这药包治百病，无所不应，不信的绪位你来试试。唉那位相公看你手上有块黑斑，要不你试一下。”被叫到的那位一摆手道：“不用，不用。”铁拐李又道：“免费的，不要钱。”那人一抬手道：“我这是刚才写字弄的墨，还未来的及洗。”铁拐李讪讪一笑，“没病没伤也可以试试，用了可以防治百病，延年益寿。”
  一个正吃着包子的学童闻听，忙向前反问一句：“你的药能治你自己的腿瘸吗？”铁拐李一听，语噎了一下道：“我这腿瘸不能治，乃是有原因的，你们知道我这般模样是咋弄的不？我其实是终南山的仙人，一日我正在炼丹时，东华帝君邀我神游昆仑山，知道啥子叫神游不？就是灵魂出窍。就这样我与东华帝君神游去了，安排小徒弟看守真身与丹炉，告诉他小心看护，丹成我即回，可是未几日小徒弟乱动丹炉引发大火，致我发觉赶回真身已被火焚，致使三魂无依，七魄游荡，正在慌急之时忽见山下有一刚刚饿死的乞丐，就把三魂七魄依了上去，没曾想还瘸了一条腿，不管好歹有总比没有强，遂就成这副模样。”
  这时一个擓着菜蓝子的妇人道：“又胡吹，你上次不是说你瘸腿是因为你少年时你家穷，无柴烧火，有年冬天你上山拾柴，碰上一神仙，教了你一招神法，每到烧火时把腿伸锅底里当柴禾烧，有一回你正在做饭，你母亲下了织机来看你，正看到你的腿在锅底里烧，就赶忙舀了瓢水泼上道你也不看看烧坏了可咋弄。你的神法随破。”就在这时一个挑夫也凑到了近前，看着在那乱侃的铁拐李猛然喝道：“李玄你小子真的没死，你一把火害的我们家财尽失，官府寻你不得，如今变换了这副模样在这招摇，终于找到你了，赶紧随我去见官。”铁拐李一见挑夫就是一惊，打着哈哈就准备离开，路过巡街的两个差人，一听有人要见官，就凑上前寻问因由，仔细一盘查，卖药的铁拐李就是官府要找的李玄，二人不由分说上去就给绑了，然后带上挑夫押了回去。
  这是怎么一回子事呢，丹炉爆炸竟然逃了出来？原来合该李玄命大，其家背靠终南山，后院即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山脚下炼丹房后边是个水池，为了洗药用的，李玄家这样的格局其实是为了他上山采药回来方便洗药，没想到后来救了他一命，大火起时，李玄破窗而逃，掉进了后窗外的洗药池中，就是就着这一身水，他才得已逃出火海，免于一死。只是身上已被大火烧灼的面目全非。
  击鼓升堂，长安县闻声，高坐大堂，李玄被人押了进来，长安县当堂问话，李玄并无抵赖，如实的一一招来。闻讯赶来的街坊邻居，俱找李玄讨要损失赔付，这李玄怎么能给，就现在的李玄莫说不给，就是给这么多人也赔付不起，所幸就一个也不给了。众人一看李玄抵赖不给，就纷纷进言要严惩李玄，不然绝不答应，长安县无奈就先收了监，逐级上报，最后判了个发配沙门岛才算了事。
  晓行夜宿，一路风尘，乘风破浪到了沙门岛，押解的差人交了差回去，李玄因为无钱使人事，当场挨了一百杀威棒，扔进了一个牢房内，李玄皮开肉绽的趴在地上哼哼着，这时凑过来一个人道：“新来的，那里人，犯了啥事进来的？”李玄道：“巴国津琨人，炼丹时起了大火烧了人家，后来就被送来了这里。”来人很乐观，哈哈一笑道：“无妨小事，我先看看你的伤。”说着扒开衣服查看了一翻，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粉未，洒在了伤口上，边洒边说道：“汞一斤，硫黄三两，即成，以后炼丹时切记。”随后李玄就感觉着刚才火灼的伤口被丝丝清凉消去。李玄就感激的道：“先生妙手，李玄这里谢谢你了，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如此妙手怎么来的这里？”来人又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以言谢，举手之劳的事情，要问我怎么来的这里，说来话长了，我乃邢台广宗人张果，因为管了一桩闲事来的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