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初来乍到》

初来乍到

被娘舅抱在怀中的牯崮四衣，就别提有多神气，多骄傲了。早熟的牯崮四衣早就知道，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婚嫁娶亲或长久外出，都喜欢这样边哭边唱歌。

牯崮四衣还经常被三个小姐姐和亲娘抱着，被爹爹扛在肩头，参加这样高高兴兴的哭唱。可牯崮四衣内心觉得，自己不喜欢爹爹的哭唱。因为他哭唱起来像是头不服气的牛，在拚命低吼，并且鼻孔老出粗气，喷在自己脸上颈上和脑袋上，热烘烘臊腥腥的，怪不舒服。娘的哭唱呢，让牯崮四衣听起来心酸酸的，想真的大哭，所以还行！

只有三个小姐姐的哭唱，才是牯崮四衣的最爱。

姐姐们一哭唱哩，抑扬顿挫，时高时低，咬字清楚，哭腔优美。牯崮四衣每每都是紧靠着小姐姐们温软的身体，站在她们坚实的膝盖上，闭上眼睛竖起起两只大耳朵，一动不动的听着。听久了，牯崮四衣甚至于都感觉得到了，大姐的嗓音最好听，二姐的咬字最清楚，三姐的哭腔最优美……

还有，牯崮四衣可不傻，知道现在哭唱着乡亲们是在为自己送行哩。这种全寨子的男女老少乡亲们全部出动，哭唱送行的情景，这是牯崮四衣第三次亲眼看到。前二次呢，据娘舅说，一次，是为苗寨里的一个女学生考进了北京。一次，是苗寨里的一个汉子获得了见义勇为奖励，乡亲们全体出动送他到州府开会。

这一次，嗨！谢谢了，我的苗寨乡亲们……

嗒！一滴热泪重重滴在了牯崮四衣脸颊上，牯崮四衣慌忙抬头：“舅，下雨哩！下雨哩！”“嗯，鸣，牯崮四衣，没下雨呢。”娘舅怜悯的抱紧了侄儿，鼻孔呼啦啦的：“牯崮四衣，别怪舅太狠心，上天对你不公，你要自立自尊自重才行。”“舅，啥叫自立自尊自重哩？”牯崮四衣奇怪的反问，仰脸去看舅舅。

可舅舅把脸庞别向了一边儿，继续道：“留在寨子，你不会活得有个人样。走出寨子，你将会是人中龙凤，人杰之雄。牯崮四衣哩！”娘舅的眼睛，看着山道外的群山：“舅舅告诉你，山外有一个热闹阔大的天地，一个精彩无比的世界。你先去，你的三个小姐姐也会陆续跟来。我们苗蒙后代，不能一辈子只呆在大山深处啊。”

牯崮四衣听得似懂非懂，却深深的点着头。

 2000年新春的钟声响过后，牯崮四衣10岁了。

10岁的牯崮四衣除身高和以前一样，其他的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最重要和最首要的是，在南方的许多小县城闹市中心楼面上，广播中和大小报纸的广告版上，总有一个短小精悍，神采奕奕的小男孩，身着青布对襟二十四粒布衣扣，拉着正宗少林拳架式，或怒目而视或虎眼圆睁或不怒自威地看着眼前脚下，云淡风轻的天地人间，烟尘滚滚的红尘世界。

于是乎，人们怔怔，吸一口气认真看去，这才看清和听明白，小男孩的名字叫，我来也！这让初闻多名不曾亲眼看到过其演出英姿的人们，不屑的瘪嘴笑笑：我来也？老子还在这儿呢，哼！现在这些走街窜巷的啊？但是，当人们亲眼看过我来也的演出后，也不以为然的默默笑笑：还有点意思，不过，口气太大，名不符实嘛！

现在，春寒料峭，寒风刺骨。

早上五点时分，启明星还在天上闪闪发亮，我来也却被熟悉的敲门声惊醒了：“搞乃样？”“牯崮四衣，起床！”“才几点钟？张哩（贵州方言，意思是，理，我不会张你。下同）”“第二遍，起床！”不会有第三遍提示，艺名我来也的牯崮四衣既使睡得再沉，也会机械性下意识的一掀被子，乖乖儿的蹦起来，然后迅速穿衣蹬鞋拉开房门，一个鸽子翻身跃了出去。

当然，牯崮四衣还是晚了，伙伴们都已经站好桩子，嗨嗨嗨的晨练好一会儿啦。牯崮四衣腾出门外还没站稳，一个凌厉的扫堂腿重新把他扫翻在地。这次的扫堂腿带了三分怒气，牯崮四衣只感到自己脚踝一麻，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又连忙闭嘴。紧跟着，一歇剧烈的疼痛袭来，饶是大冷天，牯崮四衣也禁止不住冷汗涔涔，最后，连那小小的身子也禁不住哆嗦起来。

一个傲健的身影闪过，随后是一声怒喝。

“秀秀，归队。”“可是，爹爹！”“练功场上没有爹爹，只有师傅，”巫老板怒视着女儿，再扫一眼卷缩在地上的牯崮四衣：“谁的真功夫，是天天早上喊出来的？吃不了这苦，就滚回家去。老子不养懒汉。”双脚一踢，双拳一挥：“第24招，开始！”“开始！”男女徒弟们一声大喝，练了起来。

尽管老爹一万个不愿意，秀秀仍停下拳脚，恨铁不成钢的上前扶起了牯崮四衣：“你呀，牯崮四衣兄弟呀，哎呀，真生病啦。”秀秀被牯崮四衣滚烫的双手和通红的脸颊吓了一大跳，再伸手探探他的额头，立即扬声叫道：“师傅，牯崮四衣兄弟生病了。”表面上在一旁凶神恶煞，全神贯注监督着徒弟们晨练的巫老板，实际上早竖起了一双耳朵，偷偷瞟着这边儿。

马戏团的前任老板，自己的老父亲曾耳提面命。

“搞我们这一行，要学会审时度势，三狠一松。对徒弟和牲畜的练功上要狠，不狠出不了角儿。对家人的管理要狠，不狠乱从内起，自己害了自己。对江湖中人要狠，不狠老被对方欺侮，最后连小命儿一起玩完。对官家，家人，徒弟和牲畜的生活上要松，要关心和舍得花钱。只有他们才是我们赖以生存发展真正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