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两斤白银》

两斤白银

然而家人一起身，牯崮四衣就叫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无奈，大家只得重新坐下，可一面继续漫不经心的看演出，一面却相互细心地叮咛着，紧盯着对面中年男的一举一动……咣！一面大锣洪亮的擂响，紧随着锣鼓喧天，钗钹震耳，一片热闹中，熟悉锵铿的音乐旋律突然冲出，那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骏马奔驰保边疆》，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音乐节奏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激昂，中间还不时杂伴着骏马欢快的嘶叫……大家仿佛都看到了，在宽阔无边的大草原上，傲健的马群你追我赶，昂首奋蹄，抖鬃嘶鸣……蓦地，全场观众高兴得大叫起来，一匹枕着鲜红马鞍浑身雪白的骏马，从侧面的入口处哒哒哒的奔了进来。

马背无人，可无人驾驭的骏马，又会不会突然失控伤人啊？

观众们担心的喧哗刚起，忽又散落无声睁大了眼睛。但见，无人驾驭的白马训练有素地沿着大操场边沿，不紧不慢的奔驰着，踢踢踢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观众们的掌声也越来越热烈……白马这样潇潇洒洒地奔驰了二圈后，当它再一次放慢速度靠近侧面的入口处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个鲜红的人影凌空一纵，倒挂在了白马背上的马鞍一侧。

人影就这样倒挂着随着白马奔驰了一大圈后，再随着一声突丌的鞭响和马嘶，人影突然翻了上来坐正，双手一抖马缰，娇喝一声：“得儿——驾！”全场观众吼声如潮，如痴如醉，掌声如雷：一个全身红衣红裤红靴，腰间紧束的二八佳人傲立马背，胸部微微前倾，头部高高昂起，一头长长的秀发迎风飞舞，大家全看呆了。

虽然也和大家一样，看得如痴如醉的全家人，仍没忘记相互叮咛提醒，注意着对面的中年男。

结果，全家人都松了口气，中年男到底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正在这时，一直站在老爹膝盖上的牯崮四衣，忽然冲着仍在潇洒奔驰的白马和红衣姑娘呶呶小嘴巴，再拉拉老爹的头帕一角：“爹，我想骑到马背上去哩。”全家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三个小姐姐和娘相互瞅瞅，抿嘴而乐。

老爹却摇摇头。

“牯崮四衣哩，你站起还没马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丌自暗暗，茬开了话头：“你喜欢马，爹回家就给你买一匹，让你骑个够哩。”牯崮四衣却摇开了小脑袋：“不，爹爹，我就想骑这匹大白马。”心有愧疚的全家人，一向对牯崮四衣百依百顺，然而现在却犯了难。

正当牯崮四衣固执己见，全家人左右为难时，那匹奔驰的白马忽然就停在了全家人面前，红衣姑娘一拉马缰伸出右手，对牯崮四衣俯身邀请道：“小帅哥，想骑马哩？想骑就请上来！”面对红衣姑娘的邀请和全场人的目光，全家人瞠目结舌之际，那牯崮四衣却双手一举，抓住了红衣姑娘的右手轻轻一跳，便站在了马背上。

红衣姑娘对全家人嫣然一笑，说声：“放心！”

一抖马缰，娇喝一声：“得儿——驾！”白马便平隐的跑了起来。训练有素的白马像是明白了自己背上有外人，先是四蹄舒展，平平稳稳的跑着，在全场观众的喝彩声中，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竟如一道闪电不断从全场观众眼前划过，掀起一波波震耳欲聋欢愉的呐喊和掌声……

“哎，姐夫，怎么样哩？”有人使劲儿碰碰目不转睛，大张着嘴巴的牯崮四衣老爹：“看不出，牯崮四衣真还挺在行的哩。”是小娘舅。小娘舅又微笑着问姐姐和三姐妹：“搞乃样？你们也说说哩！”娘和三姐妹早乐得张不开嘴，只顾点头……

二个小时的演出结束后，娘舅把那个中年男拉到了全家人面前。

“我也不隐瞒了，他哩，就是马戏团的巫老板，想和你们聊聊天。你呢，先跟我到一边儿去。”他招呼着自家亲姐姐，又摸摸牯崮四衣的小脑袋：“牯崮四衣哩，好好儿的等着娘舅回来。”便和姐姐一起坐到前面的条凳上去了。

苗族至今仍有很浓的母系社会习俗，莫看一个个老公在家里家外神气活现的么喝不断，其实，凡是家里家外的重大的事情，基本上还是全由母亲说了算。小娘舅说服姐姐并没费多少口舌，就一段酝酿了很久的掏心话。

“牯崮四衣也就这样哩，我们都很心痛，可只是心痛不行，牯崮四衣还得好好生活。现在有爹娘和姐姐们护着，以后呢？与其那时牯崮四衣孤苦伶仃，老死于空屋，不如让他现在出去博博，学一身真本事，挣点钱，至少在亲人们都离开后，他还能独自活下去，而且活得比较好。这才是真正对他的好哩！人活一蜚子不容易，要有个真正的好目标，才不枉白来世上一趟哩。”

说罢，他有些担心的看看姐姐，

小娘舅觉得基本上没有文化的姐姐，能否听得进和听懂得自己这些“高深”的理论与道理？小娘舅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识字不多的姐姐确实听不太懂。可她明白，娘舅兄弟说的话，也正是自己平日里所时时刻刻的担忧。因为自己的“不中用”，害得唯一的儿子不幸成了侏儒。

爹娘在，牯崮四衣尚且还好。百年后，爹娘离开了他怎么办？三个姐姐总归是要嫁人的，她们有她们的家庭，老人和儿孙……牯崮四衣娘很快就想通了，点点头。掌家的她一通，就好办了。也就是说，当第三天马戏团演出结束后，牯崮四衣就要跟着戏团离开苗寨，开始自己走南闯北的演艺人生了。

接下来毫无悬念。

在苗寨族人中有着巨大权威的娘舅稍一劝慰，姐夫和三个外侄女就默默地点头同意了。当娘舅和母亲把这决定告诉给牯崮四衣时，还一直没浸在骑马奔驰快乐和快感中的他，居然高兴得拍起了自己的两只小手掌，这更惹得心有悲戚的三个小姐姐，轮流抱着就要离寨离家远去的小弟弟，看呀揪呀逗的玩个不停和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