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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四十八章》

作者:古月执忆  发布时间:2019-10-13 21:48  字数:3889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四十八、

三十夜,除夕的鞭炮震天地响着,从早到晚,到了下午四点以后,鞭炮的炸响,达到了高峰。一串一串鞭炮在各家的门前挂起来,有的则干脆铺在地面,年夜饭一开始,主人家就点燃鞭炮,于是噼里啪啦,一串串鞭炮的响声伴着年夜饭的喜庆,在小城响个不停。这时的小城,红色的纸削到处飞舞,升腾的烟雾笼罩着小城上空,让那原本鲜红明亮的灯笼黯然失色,让那鞭炮炸响的闪光,穿越浓烟,直达苍穹。人们高声欢笑地喊着“过年了!过年了!”那一张张被鞭炮闪光映红的笑脸中,洋溢着幸福、洋溢着快乐。辞旧迎新,人们用喧天的鞭炮声;用贴着“春节快乐”字样的红灯笼;用小孩从头到脚的新衣服;用人们满脸的笑容,等待着零点那一刻的钟声敲响,等待着1966年的到来。

南门街快尽头的那院里,同样充斥着节日的气氛。小孩们手中的烟花,大人们点燃的鞭炮,在炸响的时候,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亮,不断地映照在海琼家的窗子上,透进那只有星点灯光的屋内。屋内的海琼一家却没一点点过节的气氛,耳中虽然不断地接收着窗外过年的欢乐信息,桌上也有几盘简单的菜肴,可一家人都无心情过节。混暗的灯光下,海琼的父亲看着一家人苦闷神情,悲从心起。多年的政治运动,他已经被搞怕,他不敢恨共产党,也不敢恨新中国,他知道只有唯唯诺诺的做人,才能给一家人带来平安。

过完年要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四清),这是年前派出所找他去训话时告诉他的,并警告他在运动中必须老实交代过去没交代清楚的问题。得到这消息后,海琼的父亲一直坐卧不安,他不是害怕自己的问题没交代清楚,而是害怕一家人再因为他而吃苦头。对于他来说,可以说已经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就是家中的这些亲人。他后悔着,痛恨着自己地糊涂,但木已成舟,改变已经来不及,唯有的就是希望家人的安好。但运动来了,他们会怎样呢?他不知道。想着这些烦心事,看着窗外浓厚的节日氛围,该来的终究会来,谁也挡不住,也躲不过。过一天算一天吧,他这样想着才说道:“管它的,先把节过了再说,都来吃饭!”

海琼端着碗却吃不下去,她看看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雪花是那样的纯净,雪花中没有不平等吧,她这样想,如果我能化为雪花,那该多好,多自由。她把碗放下说:“爸,我吃不下,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大姐一旁拉着她说:“外边这样冷,就别去了,再说院子里那些人的眼光,你就不怕?”

说起院子里的人,海琼还真的气馁,可她还是坚持要出去,她不愿在这沉闷的氛围中多呆一分钟,她感到压抑,感到胸闷,她需要到外边去透透气,去缕缕心中的烦闷。出得门来,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去找许林,这是她唯一的去处,唯一能获得希望和安慰的地方。从心底里她喜欢许林,但,这是爱吗?她觉得还没达到那种程度。也许许林是真爱她,可面对自己家的处境,许林知道后会接受她吗?她没有信心,不敢把自己家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想到这些,她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和许林的关系,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否认的。她固执地坚信,在知道自己家的真实情况后,许林肯定不会和自己往来,许林的家人更不会接受自己!她感到刺心地疼痛和绝望,更痛恨自己怎么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她失去了去找许林的信心,望着夜色中不断飘落的雪花,她不知道该去哪儿。过完年要搞运动,姐姐的话一直响在她耳边,震得她胆战心惊。回到吕堡会不会也要搞运动?她不得而知,只觉得这偌大的世界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她感觉好无助,好孤独,依在家门口的青砖墙角无声地淌着眼泪,她决心要和许林了结这没有未来的关系,更不想把自己家的真实情况告诉许林和玥红他们。她不想在吕堡这样一个较安全的地方,也让自己没有立足的地方。胡思乱想着,她又突然地想起干爹干妈,这一来她好想马上回到吕堡,倒在干妈怀里尽情地痛哭。但她又有点害怕干爹,想起在吕堡那些事,她自觉自己做的有些事情是有些不对,但自己只是个孩子,这样严肃,干嘛呢?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自己被冻得蜷缩在墙角晕倒过去。

这时是除夕晚上九点多钟,是小城的鞭炮正响得欢的时候,那炸响的鞭炮,闪亮着刺眼的光亮,把小城一方的天空照亮,人们在欢笑中享受着幸福,可这光亮却照不到倒在雪地里的海琼。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海琼都一直没回家,父母开始担心起来。看着父母的担心,海琼的哥哥也很担心。从小到大,海琼和他们一样都没什么朋友,亲戚们早就敬而远之,不再来往。海琼能去哪里?他们心中无底,焦虑中哥哥只得出门去找。才出大门,一块已经被大雪差不多完全覆盖了的鲜红围巾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吓坏了,一边喊着海琼的名字,一边荒乱地寻找。终于,他在墙角找到了海琼,可她已经不省人事……

床上,海琼已经昏迷了两天,她高烧不退,还满嘴胡话,不时也会喊出许林的名字。可许林是谁,家里人没人知道,虽猜想也是下乡的知青,可他们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这个叫许林的人。他们请来医生,还用尽各种降温的办法。艰难地熬过第三天,海琼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人也慢慢地苏醒,可醒来后的海琼却完全变了一个人,脸色蜡黄,人也瘦了不少。她不言不语,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母亲问她想吃什么,她也不说,熬了粥给她喝,她也不张口。她这种状态,让一家人手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母亲坐在床边,轻轻地揉搓着海琼的双手,流着眼泪说:“琼儿,你好歹吃点啊,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你要再不吃点,你的身体要垮的。”

母亲的泪水,乞求般的言语,刺激着海琼,她一下扑到母亲怀里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问道:“妈,这是为什么啊?”

母亲无法回答海琼的问题,哥哥姐姐也无法回答。都知道是父亲所作所为造成,但父亲是生养自己的人,自己又能拿父亲怎么办呢?他们找不到决问题的办法,也只能默默地承受父亲给自己造成的后果,更寄望于以后会慢慢地好起来。海琼却看不到这些,她的性格让她固执地钻到牛角尖里,总把对父亲的不满发泄到所有人身上,所以才造成她对整个社会都格格不入,对所有的人,不分好坏地都抱着怨气。

海琼这些思想深处的东西许林和玥红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只把海琼看作是娇生惯养造成的懦弱。所以当海琼几天不露面后,他们才如此的愤懑如此地决绝,虽然他们的态度代表不了许林,却也影响了许林对问题的判断。

 

春节过去了好几天,晓峰的母亲也上班了。初八的晚上,晓峰突然对坐在桌子边做针线的母亲说:“妈,我准备过两天就回去了。”

母亲感到奇怪,停下手中的针线说:“你们的假期不是还有几天吗?”

晓峰说:“你都上班了,我一人在家也无聊,不如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做点事。”

母亲说:“你和红儿商量过没有呢?”

晓峰答道:“我们商量过的,她也同意我的想法。”

母亲说:“既然商量好了,你们就回去吧。”

晓峰为难地说:“我们走了,你又是一个人。”

母亲听了笑着说:“傻孩子,你下乡后我不是也一个人过的吗?现在又找到红儿的父母,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晓峰听母亲这样一说,也放心了,他说道:“我走后,你要常去玥红家走走,和伯父伯母聊聊天,这样日子也好过点。”

母亲听了说:“你这孩子,这还用你吩咐?”

晓峰听母亲这样一说,也笑开了,心中的担心消除,这一夜他睡得坦然,睡的踏实。

初十的早上,晓峰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母亲已经去上班,他收拾完行旅,就焦急地等着玥红和许林的到来。四个月的农村生活,晓峰从思想和感情上开始对吕堡有了依恋,有了对支书一家和所有社员们的依恋,更有了在吕堡时的那种自信和满足。春节过完,激动和兴奋已经过去,他开始感觉呆在城里很无聊和无所事是,虽然有爱情的甜蜜,但他更想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更想那种如鱼得水的自由和劳动中获得的自信,也因为如此,晓峰产生了想早点回到吕堡的想法。他的这种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所以就就约好初十回吕堡。他们向各自的父母做了道别,晓峰还特地去了玥红家,跟玥红的父母道别,这免不了玥红父母的一番叮嘱,可他和玥红仍旧高兴地听着,因为他们都急迫地向往着回到吕堡后他们之间的小日子。

九点来钟,玥红和许林都来了,虽然这样,晓峰仍就抱怨他们来得太晚,抱怨自己等得太久。玥红也不争辩,只是问晓峰给支书和队里带的礼物带齐没有。说道礼物,他们还真的费了一番心思,给支书家的,给秀秀的,给玲玲的,他们左算右算,生怕遗漏了谁,更怕自己的疏忽带来社员们的埋怨。最终他们两个还是和许林一道统一做了安排,支书家的,大队长家的,秀秀的,玲玲的单独准备,其余社员家的就都每家一包糖果。这样的安排让他们心安。

走到离十字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晓峰他们老远就听到巧慧在叫他们,玥红第一个跑着迎了上去,才到巧慧的身边,她就一把把巧慧的手臂搂在自己怀里说:“等久了吧。”

巧慧跺跺冻僵的脚埋怨地说:“说好九点半的,你看看几点钟了!?

她俩才说得两句话,许林和晓峰也跟了上来,听了巧慧的埋怨,许林说:“这得怪我,出门时老妈老拉着我唠叨,又是注意身体了,又是找个好媳妇了,啰嗦个没完,烦都烦死人。”

玥红听了笑着说:“我也一样,不过,父母的心情都要理解,儿行千里母担忧嘛。只是苦了巧慧姐了。”

听了玥红的话,巧慧奇怪地上下打量玥红一番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玥红说:“巧慧姐啊,怎么不行吗?”

巧慧有些激动,说:“你叫我姐?”

玥红说:“是啊,那天从你家吃饭出来,我就和晓峰说以后都叫你姐。”

巧慧听了眼圈一下就红了起来,一声“姐”让她体会到了温情,体会到了亲情,一个独女,突然身边多了一个妹一个弟,巧慧感动得差点哭出声来。

许林插嘴道:“晓峰,怎么不叫我哥呢?羡慕死了。”

玥红一旁说:“你?算了吧,等哪天你学会疼人了我就叫你哥。”玥红这一说,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晓峰止住笑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不赶不上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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