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陪卿的大功告成了一半。按照狗头军师害头顶的说法,清水湖里的那两只死老鼠,只剩下一只了。
“不行,非让这块地成为纯一色的常家地王。到时候整的要比东南坡更为风光,让南来北往的,东走的西闯的那些行人们都看到,这清水湖真不亏是我刺林寨的风水宝地。”“袁果明你小子走着瞧吧,老子十年等上个闰腊月,我就不信没有机会。”常陪卿在心里自言自语暗下决心。
天随人愿,想啥有啥,说机会这机会可真来了。常陪卿和害透顶高兴得好像捡了个金娃子,好悬笑死。二人策划就绪,单等着收拾老犟筋袁果明。
这天吃过早饭后,张秋粉对袁果明说:“当家的,所知道这两天东家大院没啥活干,你去先告个假,到水清外爷家帮天忙,顺便把水清带上去,学点庄稼活,冬天就要开锁子了,你看看这都成大人了,还不知道活是咋干的。”
“好嘞。”袁果明答应一声,便起身去找常陪卿告假。袁果明的岳父家没有耕牛,家中的二亩地全靠人工来挖。每到耕地的季节,果明两口子都会分别过来帮忙。这几天大院没活,张秋粉才见缝插针让丈夫到娘家去帮忙刨地。
袁果明告准假带着儿子即刻动身。因为这一阵他的心情极好。平时请个假东家们总是掂斤抹两,净找理由不批假。可是,今天却不知道咋回事,东家大度和气一说就准,并满脸堆笑地对果明说:“好,应该去,泰山大人嘛,关系太重,不去是不对的,往后多帮忙干点活,尽尽孝心。你只管前去,一天不行四爷
我给你两天。”不管是真心还是打哈哈,反正说得袁果明心里舒服。
袁果明心里高兴,拉着儿子,哼着不靠谱的梆子腔,大步流星来到了南张河老岳父家。
岳父家的这点地,如果要是一个人干的话,应该是两到三天的活。可是今天来了棒劳力,外加一个小劳力。不管咋说,小伙子不吃十年闲饭,水清今年十二岁,胡乱帮个手一天下来也要刨个三五分地的。所以不到天黑就干完了,袁果明和儿子坐下来歇了一会,喝了一碗竹叶茶便起身告辞。还没走开老岳母开了腔:“着什么急呀,就这三四里路,两个大活人,一个明月亮,还怕回不了家。真是的,烧包一个,饭马上就好,不叫你们摸大黑。”难怪人们都说“丈母娘见女婿,提着裤子撵母鸡。”这不,果明的丈母娘不正是这样吗。原来她早把那不下蛋的老母鸡杀了正在锅里炖着哩。袁果明一看,没什么可说,只好吃过饭走吧。
刺林寨到南张河有近四里路,虽说是不远,但是大黑天走起来有些让人担心。在南张河村北边一里多的地方,有一条干河沟子,沟两岸乱树丛芭茅棵一兜一兜的。沟底下净是烂砖头和碎石头,高低不平。上去河沟子的南边有一大片乱葬坟,这就叫南老坟,是姓薛人家的老祖坟。到了夜深人静时,乱葬坟中的萤火虫锈在一起,东奔西走,南北乱晃,人们都说这是鬼火亮。不管它是什么,但在这荒郊野外的黑夜之间,看起来的确是让人感到惊慌万状。因此,一到晚间,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南张河的人们到了夜半三更就绕道回村。今天晚上,岳母娘心想,一来是明月当空,二来是时间尚早,所以她决定女婿父子二人吃过饭回去。
吃过晚饭没多停,袁果明就拉着儿子回家。女婿走后,老岳母开始唠叨起来了:“老头子,你少吸两袋行不行,我说的话你净当耳旁风,你无论如何得把他父子二人送过南老坟。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忘了吗?晌午头,鬼玩猴;半夜天,鬼扔砖,吃罢晚饭鬼叫唤鸡叫头遍回阴间。果明他刚丢下碗,又喝了点酒,你就不怕出事。那好,你不去我去。”
说着话,老伴伸手拿起根桃木棍子,就起身走。老头子说话了:“老婆子,你真是个妨主精,听谁的那些邪马外道,我这几十年一个鬼都没见到,全让你们看见了,稀奇。好了别在那儿球说书,我这就去送还不行吗?”
袁果明领着儿子走到了干河沟子的南岸。害怕儿子下坡摔着,他干脆背着儿子下了坡,刚一抬脚,一根麻绳把他跘了个嘴啃地。他顺手一摸,这根麻绳两头登的绷紧,他心中一惊暗自叫苦,原来是有人下的绊马索呀。既然有人下这东西,就说明有人搞陷害。他顿时感到情况不妙,随即把儿子按进一窝芭茅棵里说:“千万别出来,千万别吭声!”然后,就地一滚,出去了两丈多远,他的目的是把害他的人引开,别让发现了儿子。
这一招真奏效,对面埋伏的几个人听见“咚”的一声,向地下的黑影张望,只见袁果明咕咕噜噜向东滚去。这一刻,三个人像箭一样飞奔过去,用石头块子烂砖蛋子向袁果明身上乱砸一气。袁果明为了不让儿子听着难受,从开始挨打到最后疼死过去,连一声都没叫喊,硬是把疼痛和悲愤憋在心里。
袁水清看到三个人打爹爹一个,心如刀绞。但是,他已经懂事了,刚才爹爹说的话他没忘记,蹲在芭茅棵中借着月光看那残忍的场面。这时候,忽然见一个人指手画脚的开了腔:“去球吧,下去看看,别把人打死了。只要打他个满身开花,半死不活,就算大功告成。我就不相信他老犟筋再硬能硬的过咱们这石头块子。这一回,他要不卖地治病,那才真叫老犟筋。”
听了这几句话,袁水清傻了眼,这不是害叔叔的声音吗?好啦,有个熟人父亲就可以得救了,想到这里水
清起身要去找他的害叔叔说情。当他刚直起腰,一双大手按住了他,原来外爷就在他的旁边。“千万别动,如果让他们听到动静,咱俩都走不脱。”水清抱着外爷,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
当事情办完之后,害透顶带着两个打手,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其中一个问道:“害管家,老犟筋这货是个难球缠,多给他几下,送他上西天不算完事吗。留下个性命,还不是养虎为患,等他好了说不定还会找咱们算账哩。”“放屁,真是活二球一个。你没听人常说;小法不断,大法不犯。只要不进衙门,有酒还有女人。告诉你们,杀人是要偿命的。咱弟兄在江湖上混,只要没有人命案子,照样是吃的香穿的光,黑了抱那个软囊囊。真要手上沾上了人命,别说是你进不了怡春院,就连吃饭的家伙也得搭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
看着三个人走远了,爷孙俩跑过去,扒开果明身上的石头块,老爷子紧紧腰带,一口气把女婿背回家中。让老婆子赶快烧点盐水,洗一下身上的血迹,自己则一路小跑到同心堂诊所,把苏先生接过来。一直忙到天色将明时,袁果明才慢慢地醒过来。当张秋粉赶回来时,袁果明已经苏醒过来能够认识人了,只是身上疼得难以忍受。
为了治着方便,秋粉他们把果明抬回诊所,这样一来,一旦有了险情可以随时抢救,到了第二天,袁果明就能张口吃饭。
这天晚上,看着袁果明入睡后,苏先生对秋粉父女说:“大伯,果明的伤情是严重的,从头到脚伤得没有好皮了,况且毒气太大,很容易发烧。一旦发烧,伤口就发烂,后果不堪设想。怎奈咱这中药治红伤太慢了。时下有一种药叫做盘尼西林,但它是外国出的,不但价格贵并且不好弄,你们尽快凑钱我去托朋友买,否则,将出大事。”
一提到钱,父女俩好不心酸。家里边能换钱的东西没有一件。这么多年来,人穷志短,袁果明没交往住有钱的朋友,眼前祸起萧墙,谁能出手相助。倘若不是苏先生夫妇热心收留的话,袁果明恐怕是醒不过来了。苏先生的话的确是肺腑之言,如果没有上好的消炎药,真的要出危险了,秋粉父子思来想去只有卖掉清水湖那四亩半地,才能保住果明的生命。于是,秋粉瞒着果明把地卖给了常陪卿。
袁果明的伤势没有明显的好转。盘尼西林的事近几天县城没有,苏先生只好让朋友四处找关系买,自己用中草药慢慢治疗。袁果明时醒时昏,中午刚吃过饭,果明醒过来睁眼一看,是儿子守在床前,他轻声问:“水清啊,前天黑了,你躲在芭茅中都看清了什么,打我的人共有几个?”“爹,他们一共只有三个人,脸上好像蒙有黑手巾,我认不出来打你的人。可是,那个指手画脚的人是害管家叔叔。”“啊,是他。”袁果明大吃一惊。“儿子啊,他们都说了啥话。”“只听害管家说,下去看看别把人打死了,只要把他打个满身开花,半死不活,就算大功告成。这一回他不卖地看病,那才真叫犟筋,还说量他老犟筋再硬也硬不过咱的石头块子。”
听了儿子说的这几句话,袁果明全明白过来,“噢,弄了半天,他们还是在打我地的主意。休想,我就是死了,也坚决不把这几亩地卖给你们这些混蛋。狗强盗,等我好了,老子非到衙门告你不可。”袁果明气得胸口发热,脑袋发晕,浑身的冷汗直冒,伤口疼得钻心。但他看到可爱的儿子在床前站着,随即又强装镇静问:“水清,这两天咋不见苏先生苏伯伯呢。”果明只是随便问了一句,而水清却说出了实话。
“爹,苏伯伯进城去给你买很贵很好的那一种西药水,是往身上打针使的,今天还没见回来。”
袁国明知道盘尼西林的价格很贵,穷人们谁用的起,秋粉上哪里弄那么多的钱去买那药。于是,有问儿子:“水清,那药可贵的很,你妈在哪儿借恁些钱。”“爹,你只管放心治病,咱们那四亩半地卖了,够你看病用了。”
这句话戳住了果明的疼处,只听得他:‘唉呀’一声,口吐鲜血,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到:“咱们中计了,就是那个害...害透顶的鬼主意,快叫儿子...逃走,长大了一定要报...仇啊!”勉强说完这两句话,袁果明含着极大的愤恨离开了人世。
为了风水,为了地气,为了不让穷人沾污了他们的灵气,在短短的几个月中间,常陪卿伙同害透顶将两个家庭整得家破人亡,将两个大活人制得一死一伤,实在是罪不可赦。然而,那个时候的天是黑的,那个时候的地也是黑的。有钱人靠着白银黄金和官府衙门勾结在一起,老百姓到哪儿去告状,到哪儿去申冤,到头来不还是那句老话“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像李寡妇和袁果明这样的穷苦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只有委曲求全饮恨吞声,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儿子们的身上。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办法呢?你就是一头碰死也是白搭。
这年把时间,是常陪卿这大半辈子以来最为得意的时刻。年关前,借苏先生之手逼得李寡妇卖掉了清水湖的土地。年关后,又略施小计,让那个软硬不吃的老犟筋主动上门来卖地,谁曾想这小子气性大,心眼小一命呜呼。结果凭着我常某人的文武兼治刚柔并举,终于使这清水湖这一大方地三分归一。等着看吧,保证不出三年,我把这清水湖收拾成江南水田。不仅让清水湖变成金娃子,并且还要让它下出金蛋子。到时候,老子把四周开挖一圈大排水沟,在沟底下种上藕,沟半坡栽芭茅,沟岸上是白蜡条,路边上是通天杨。然后清水湖里养上黄鲤鱼,湖中心再修一个八角凉亭,我就不相信这十里八乡的达官贵人,三
教九流不另眼相看。我就不相信为我东家大院装不出门面。
每每想到这里,常陪卿的两只眼就眯成了一条线,嘴叉子笑得好悬咧到了脑门后。特别是开春来的这一阵子,他更是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每天下午的后半晌,人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东家大院的那些佣人们便簇拥着常陪卿,在清水湖这块地的四周瞎转悠,并且故弄玄虚,刻意显摆。前头一个壮汉子背着太师椅子,左边一个小妞提瓷茶壶,右边一个小妞拿着水烟袋,管家害透顶则像个太监一样,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那阵式,只差人们山呼万岁了。
这天下午,常陪卿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清水湖地的西头,坐在一片草坪上,看着刚刚绽放的奇花异草,吸着沁人心脾的泥土清香,憧憬着清水湖的美好未来,心中好不惬意。所有的一切,使得常陪卿愉快轻松。他感到,我常某人出人头地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在三龙镇这一大批土财主中称王称霸,唯我独尊的愿望必将实现。
常陪卿靠在太师椅上正闭目养神,异想天开。忽有家人来报,说大舅子有要事相商。常陪卿只好领着众人打道回府。
大舅子是老伴何夫人的亲兄弟。人生的膀宽腰圆、力大无比,看家护院是把好手。原本无事可做,闲在家中。那一年,关敬东和常培侠们闹罢东家院临走时说的几句话,引起了常陪卿的重视。“是啊,那么大一个刺林寨,那么出名的东家大院,没几个会功夫的人来看家护院怎么能行。”于是,常陪卿就把大舅子送到县城的穰天武馆学习了三年。回来后,又物色了几个机灵的小伙子,让大舅子负责操练并看护大院及全村寨的安全。两年来,挺有成效,对此常陪卿很是放心。
一见面,双方均无客套。大舅子开门见山地开了腔:“姐夫,有几句话,我想了好长时间,总想和你说说,但是又怕你说我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所以一直没敢开口。最近吧,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心中发怵,思前想后还是说出来,请姐夫拿主意。”
“什么事这么玄乎。自家兄弟何必客气,不管是好话坏话,但讲无妨。”
“姐夫,这几个月你只顾高兴。你可曾忘了大圣人老子说过的一句话‘祸兮福所至,福兮祸所依。”
那袁果明本不该死。只可惜,害透顶不听你的话,下手太重,把人打成那个样子,酿成滔天大祸。你只知道咱的田地是到手了,可是,咱不知道人家的儿子哪儿去了。我敢保证,几年后学会了本事,他一准会回来找你报仇。李寡妇的老婆母在同心堂治病的那阵子,害透顶也是打着你的旗号,把人家苏先生骂的狗血淋头,结果下药太重,老太太是一命归天。姐夫呀,两条人命,难道说你心里就不发怵吗?虽说是出头露面的是害透顶,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姐夫你能脱得了这里面的干系吗。再说了,像害透顶这样的献媚小人,如果有人用刀往他脖子上架,他准会把你给全亮出来,到了那个时候,你后悔都晚了。因此,请姐夫三思。”
大舅子的话,说到了常陪卿的心坎上,脑子里不由得升起了一片乌云,他紧跟着问道:“那依兄弟之见,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呢?”
“依我看,很好办。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干脆来个斩草除根,杜绝后患,一刀结果了他。这就等于灭掉了一个活口。日后,一旦那两家的儿子找来报仇,你给他来个一推六二五。到那时,死无对证,他们有什么办法。充其量多花点银子不就结了吗?俗话说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只要有那东西,不怕不能顺利过关。”
“兄弟言之有理,但不知你说的这个斩草除根,怎么个除法。这两三年,害透顶在大院里辛辛苦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叫我怎么下手。”
“这事好办。前些时,这小子常去逛怡春院。这一阵子可没见他去,可能是手里没东西了。不妨你再赏他几个,我在怡春院下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做风流鬼算了。如果,你念及他有汗马功劳的话,日后把他的老婆孩子照顾好也就是了。”
“这么说来,就只能如此了。不过,活要做干净利索,最好搞成一伙男人们争风吃醋的假场面来,以便转走人们的视线。”
“姐夫尽管放心,保证不留痕迹,让你没一点后顾之忧。”
这些天,刺林寨里,除了东家常陪卿在那里故意显摆外,要说最风光的人就算管家害透顶了。
害透顶这小子,凭着他那特殊的本领和三寸不烂之舌,为其主子的宏图大业机关算尽,不仅思索出一条条害人的毒计,而且还鞍前马后,赤膊上阵,最终使常陪卿梦想成真。主人一高兴,好处便随即而来。那天上午,常陪卿跑到害透顶的屋里,只听得“嘭”的一声,一个装着五十块大洋的红包扔在他的面前。“害先生操心劳神,四爷我心中有数,这点意思权且收下,往后自然少不得还有好处。你请且记,常某人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俗话说,猫子头下枕不住干鱼,可像害透顶这样爱尝新鲜的大狸猫的头下别说是干鱼了,就是带泥带水的脏鱼也别想放久。说句实在话,这些年来,害透顶学的这门手艺,并不是挣不住钱,而是收入不低,不管到那里都是干吃净拿,无本取利。可是现如今仍是土地没一分,椽子没一根。要说害透顶一不喝酒,二不吸烟,三不来赌,一年来省的是不少。但是,就好女人这一口足能使他一贫到底。
前几年,没在刺林寨供职时,黑三角的秋凤客栈,是他发泄的地方。如果没有白花花的银子,那大美人秋凤姑娘能看上他的一副尊容。这几年,在东家大院当管家,那是个多好的差事啊,一年下来的收入,起码相当于两个长工的薪水,还不说别人请他时还能挣俩。要不是他能进怡春院去开洋荤?
那天上午,东家给他的红布袋,里面装的是五十块现大洋。这小子,当天夜里又钻进怡春院寻欢作乐,通宵达旦地放纵。到了第二天却倒头大睡,休养生息。人们都说害管家点子多,还真不假。为了保持旺盛的精力,他一天两顿三鞭汤,外加四两鹿血酒,喝得他精力充沛,欲火难禁。头一天晚上,就把那从江南水乡过来的名妓小西施折腾得有气无力。十来天过去了,害透顶原本有点血色的脸皮,已经成了黄表纸。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和一个歪葫芦的大脑袋。
怡春院是个不大的烟花妓院。开张几年来,生意一直不太景气。其主要原因是这里面的几个姑娘没那磁石一样的吸引力。虽然都是纯一色的青春少女,但都没有令男人们所倾倒的魅力。去年冬天,老板娘从江南水乡请来两位绝代美人,才使得怡春院起死回生。
这两位风尘女子,均长得像西施一样的漂亮美丽。一个艺名叫赛西施,一个艺名叫小西施。她们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貌,而且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尤其是那银铃般的嗓音配上优美的琵琶声,唱出来的歌声悦耳动听。还有那婀娜多姿的身段,含情脉脉的眼神,使来到这里的男人们神魂颠倒,心如火燎。再加上她两个久涉风尘,轻车熟路,一见到有钱的男人便百般挑逗,卖弄风骚,更使那些前来销魂的男人们骨头像酥了一样,最终拜倒她们的石榴裙下。
但是,柏树林乃弹丸之地,能享受如此艳福的人毕竟为数不多,几个月过去,附近的那几个有钱人,已过了新鲜劲,怡春院的客人渐渐地少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怡春院门可落雀、生意萧条,赛西施姐妹愁眉不展时,财神爷让害透顶提着现大洋送上门了。
小西施低估了眼前姓害的这位客人。别看他其貌不扬,可是一到床上那个威风劲,令她为之一惊。说是猛虎下山也不为过,再说他是饿虎扑食吧,也比喻恰当。初次上阵,这姑娘就有些招架不住。谁知道,隔了一天,他可又来了。一看到对方两眼放光,小西施不敢大意先开了腔:“害先生,难得你能如此看重小女子。不过,你要知道,什么叫养精蓄锐。那男女之间的事,只能节制,才能养精,只有养精才能蓄锐,一个人只有精血旺盛,才能健康长寿。像害先生前天晚上的玩法,岂不是毁坏了你的贵体。咱两个初次见面,我看你风流倜傥,稳练沉着,谁知道你却是土包子一个,真没劲。瞧你那个没成样,一黑夜,在我这里三上奶头山,三下香水潭,这三上三下整整折腾了一个通宵,真是可悲呀。害先生你可知道,小女子我久经沙场,别说你一个害先生,就是再来一个,我也能叫他力不从心。可是你的性命难道就不要了吗?”小西施的一席柔中带刚的讽刺话,说的害透顶脸上发烧。他心想,到底是江南名妓,见过世面,那小嘴说的句句在理。原来享受这风流之事还有如此学问。看起来,我这山野村夫是得好好学着点。好吧,今天我就领教一下她们的那个快活法。
于是,害透顶回话说到:“小姐言之有理,只因你闭月羞花,光彩照人,故使害某余兴未消,请西施小姐见谅。今天听了你的金玉良言,让我茅塞顿开,今晚之事愿听小姐安排。”
稍停片刻,小西施换上舞衣,抱着琵琶,冲着害透顶微微一笑,忽然那优雅的歌声在琵琶的伴奏下回响起在屋中,“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支小曲小西施用江南民歌的韵律唱了两遍。害透顶生平第一次听到这高雅的曲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害先生,你知道我我唱的这支曲子,里面的歌词是谁写的吗?”小西施看着一脸土气的害透顶,明里是在讨教,暗里是在嘲笑,量他这样一个草包一准说不出名堂。
“小姐见笑了,这首诗是唐朝韩愈老夫子所写。他把早春如画的美景传神的勾画出来。老夫子认为,
早春比暮春的风光更为美好,有意提示后人要格外珍惜。不知道在下说的对否,请西施小姐指教。”
“害先生果然是学识渊博,难怪你在有名的东家大院里供职。令小女子佩服,如果先生赏光的话,可否再听我一曲。”
“实在难得,但愿如此。”哼,小娘们,欺我刺林寨人无才华。瞎了你的狗眼,就你唱的那些歌词来自哪里,难不住老子,肚子里没点真本事,就不敢来这文风胜地瞎胡喷。害透顶看清了小西施的用意,于是在心里自言自语,暗中憋劲。
“谢先生捧场。”顿时屋子里又响起了优美的歌声。“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害先生,小女子弹唱的这一曲,你听起来一定感到亲切。诗歌的作者是盛唐时期你们大中原的著名诗人,曲调呢,又是豫西山区那民间小调的韵律。害先生还满意吧。”
“非常满意,小姐说的不错,这首诗的作者是刘方平,是我们大中原的洛阳人。你看,如此短短的绝句,说出了初春的夜晚月光明亮,星宿横斜,静谧文雅,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中,使人们感觉到了如今已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虫声透窗一片生机了,经你配上琵琶这么一唱,听起来好不美煞人也。”
看起来,当个风水先生,不熟读诗书也是不行的。害透顶年少时学的这些东西,除了丰富他平时应用的知识功底外,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今夜在这个风尘女子面前派上了用场。他觉得自己没在江南名妓面前丢脸而深感到自豪。
听完了两只曲子,害透顶的心里倒也爽快。小西施刚放下琵琶,一个使唤的小妞送过来两小碗莲子粥,那粥闻着味道鲜极,害透顶脖子一伸倒进肚子里去。当他搂着小西施上床脱衣时,却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老天大亮,睁眼一看,床上早没了人影。他只好自认倒霉。
小西施自觉理屈。收了人家的银子,却在莲子汤里做了手脚,让人家挨都没挨,这不是砸自己的牌子,断自己的财路吗?想到这里,第二天晚上,自己亲手做了几个小菜,拿了瓶老杜康,单等着害透顶到来。
害透顶一天都没好心情,不时在心中发恨。“臭婊子,戏弄老子花了银子落个人财两空。今天黑夜说啥也不上你的圈套,不管你施千条计,害爷就是一道腔,非玩实事不可。”中午喝了两碗三鞭汤,吃过晚饭,揣上四两鹿血酒来到了怡春院。
一看害管家来了,小西施面带笑容起身相迎:“害先生,昨天晚上我二人吟诗对文,心领神会,不由得时间过久,倍感疲劳,故过早入梦,我想先生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记恨,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晚略备水酒为先生接风,请先生喝杯水酒,然后尽情快活,小女子倾情陪伴。”
害透顶那一肚子的恨劲正欲发作,一看到小西施缠绵绵,色迷迷的勾魂样,像皮球破了似的,硬是没一点气了。他坐下来从怀中掏出鹿血酒说到:“难得西施姑娘如此真情,害某表示感谢,这正是应了大诗人刘锡禹的那句话: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话落音咕咚咚一气喝光了四两鹿血酒。此时的害透顶什么也不顾,双手抱起小西施,往床上一扔,顺手撕开了她那粉红色的裙子,又脱光了她的上衣,忽的一声吹灭了蜡烛,把小西施压在身下。玩玩歇歇,足足折腾了快一个多时辰。这一阵子,害透顶酣畅淋漓,好不痛快。殊不知,这一阵子可害苦了西施姑娘,她哪里经得起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现在已经是瘫在床上直喘粗气。害透顶点亮了蜡烛,看着小西施的样子在心里发笑:“哈哈,小娘们,昨晚牛皮吹的怪响,什么久经沙场,全是骗人的鬼话。这阵子老子啥事没有,你可倒好,爬在那儿可不动了。告诉你吧,等我出去透下气,回来继续收拾你。”
看着小西施雪白细腻的身子,光滑明亮、富有弹性,这害透顶真的又来了精神。于是,他急忙提着裤子出去撒尿,心想着等我方便后,回来重新上床。
这怡春院的后面有个小角门。门右边有棵大榆树,茅房就在榆树下面。害透顶撒完了尿,靠在树上,深深地吸了两口满含春潮的新鲜空气,心里好不舒服。他回想着床上那勾魂的经过,美得好像喝下去了一碗八珍汤。他嘬嘬嘴,吸了口水,自个嘀咕“嗯,得劲,过瘾。想我害透顶乃一介草民,能几天几夜抱住这江南美女享受艳福,实在是三生有幸,即便让这小妞把我累死,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害透顶只顾在那里发呆,忽然间从树后面飘过来一个人,他都没有觉察。只见那人从背后抽出朴刀,照准他的脖子上就是一家伙,只听得“喀嚓”一声,人头落在地下。
这个杀手的胆子够大的,砍下人头后,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用指头蘸了蘸死人的血,在纸上写下了几句顺口溜“江南美味你尽尝,可笑毛贼不自量,冲天香花已沾尽,请到阴曹采艳芳。”害透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生前呕心沥血为之效劳的主人,竟是杀害他的凶手。三年前,他曾劝说主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其结果让此话竟应在自己身上。他哪里知道玩火自焚、咎由自取的道理。只可惜这位聪明过人的风水先生,用尽了一生的精力也没弄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的常陪卿同样也没有入睡。他在自己的书房里已经为害透顶摆上了灵位,只见他在灵位前深深的鞠了三个躬,泪流满面轻声说到:“鍮鼎兄弟放心地走吧,夫人和儿子由我照料,我会让他们过得比现在更好的。儿子长大后读书,婚姻事宜,老兄我关照到底。别怪老兄无情,只怪你出手太重,不听我言,三番五次我告诫过你,千万别弄出人命,可你就是不听,只能落个今天的下场,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即使老兄我放过你,恐怕那几个仇家是不会放过你的,人家也是人命啊,你就一路走好吧。”
就这样,常陪卿听从他大舅子的话,先下手为强,把自己的狗头军师送上了西天。
回过头再说袁家,袁果明咽气后,张秋粉父子最担心的并不是果明后事的安排,而是儿子水清的安危。
张秋粉擦了擦眼泪问:“爹,果明临走前那会儿说让水清赶快逃走,你看事情有恁严重吗?”
“我看果明说的是很对哩。害透顶那几个人,大前天夜里在河坡里说的那些话,我听的非常清楚。他们本来就怕把人打死,将来事情闹大。可是眼下真的出了人命,这就结成了深仇大恨,他们能不怕咱水清长大后找他们算账吗?这俩人什么毒事都做得出来,他们要来个斩草除根的话,肯定要先下手,到了那时,咱水清想走都走不了了。所以说,果明说的是有理的。依我看,为了以防万一,让水清赶快逃走,一来可保全性命,二来可求师学艺,只有学会了本领,来日方可报仇。”
“爹爹说的是这个理儿,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咱水清咋个走法,又到哪里去拜师学艺,我这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的,你说可咋办哪?”说着说着秋粉有哭了起来。
“闺女啊,眼下不是哭的时候,人死是哭不活的,况且咱们和清儿都必须很好的活下去,人们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水清咋方能要十年,五年后,水清一准能长成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这不就是咱的希望吗?这些年,我们上武当山朝爷发现,那老爷山下的几个大镇上都有武功学堂,那是专门收徒弟的地方。咱们赶快收拾行装,让水清扮个小叫花子模样,穿上烂衣服脸上再抹点黑锅烟,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来了。一平明赶到湖北地界上就没事了。秋粉你现在就准备,等到鸡叫二遍时,我把水清领上一同上路,送走水清后,咱们在安排果明的丧事。”
张秋粉父女唯恐夜长梦多,立即收拾东西,即刻就要启程。穷人的儿子懂事早,临走前,袁水清跪在母亲面前说:“妈,别为儿子担心,我都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爹爹遇害的情景说啥我也忘不了,找到师父后,我一定学好本领,会来替爹报仇,只是眼前我不能为爹爹披麻戴孝,有些难心,到时候,请妈妈替我向爹多烧点纸吧。请妈保重,我走了。”
天色平明时,外爷把袁水清领到了一个叫芦古营的地方。这一带已经有三五成群的人们结伴而行,前往武当山朝拜祖师爷。外爷说:“水清,看见了吧,这些人都是上武当山的,你只管跟着他们走没错,他们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他住哪儿,你也住哪儿,别人问你时,千万别说实话。你已经长大了,好人坏人,你基本上都分得清。等你找到师父,方可告诉自己的身世。孩子去吧!”
外爷眼含热泪,难舍难分,紧紧地把水清抱在怀中,许久不愿松开。为了不让外爷伤心,袁水清哈哈一笑说:“外爷,你没出息,你看那些人中,不是也有孩子吗,人家能到我也能到。你放心好了,五年后,我保险好好的回来见你,请你回去吧!”
这一天,袁水清来到一个叫浪石湾的镇子。一打听,这浪石湾有一个武馆叫“鄂北讲武堂。”袁水清找到了这里的堂主说了许多好话,又缠了两天,可人家硬是不收。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往西走。毕竟是个小孩子,连日的奔波劳累不说,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练武学堂人家不收,一伤心,袁水清坐在一块石头上哭了起来。
袁水清正在伤心流泪,猛然间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下,有一位大妈背着一捆干硬柴,晕倒在小路旁边。那一捆柴正好压在大妈头上。情况很不好,如果没人及时相救的话,大妈生命就很危险。看到这种情景,袁水清顾不得伤心,飞一样跑过去,挪开了大妈头上的硬柴,把大妈扶起来大声喊着,轻轻摇着,很快让大妈醒过来了。
稍时休息,让大妈喘过气后,水清先把大妈搀回家中,帮助大妈请郎中,煎药汤,在这位大妈家一连住了五天。这期间,袁水清又上山坡帮大妈砍了几捆子干柴。直到老人家恢复了元气,才准备告辞。
原来这位大妈家姓石,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做生意,一时间回不了家。所以只有她一人,通过几天的了解,大妈知道了水清的身世和家中的遭遇,老人家也非常同情。她把小儿子的几身新衣裳改了一下,全部送给了袁水清,果然不错,人是衣裳马是鞍装,经过大妈一打扮,水清变成了一个蛮有精神的大小子。
临走时,石大妈拉着水清的手说:“孩子啊,难得你是个有志向的小伙子,男人们就得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如果不能替父亲报仇,还算什么热血男儿。所以啊,大妈不强留你。不过,光说报仇,没有真本事咋行,你不是想拜师学艺吗?别发愁,有去处。你说的咱浪石湾那一家,一年下来要不少的粮食哩,咱上哪弄恁些粮食。今天,大妈我给你介绍一个出名的武功教头,他是我的娘家兄弟,名字叫做石冬麟。眼下,他在均州武馆当教头。这么多年来,他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徒弟。前年,均州武馆迁到武当山下的老营镇,大妈我给你个信物带上,那石教头不但收你,并且还不会收你一点学费。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千万别怕吃苦,半途而废。那真本领是用血汗换来的,可不是凭空想来的。到时候,如果你让大妈丢脸,别怪大妈无情,我会让石教头废了你的。”
袁水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石教头,不要钱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么多日子来,妈妈给我的钱,一分都不敢花,吃饭都是要的,为的就是交学费。几天前,我拿着钱人家都不收我,而眼前这位大妈,莫不是老天奶奶下凡来救我的吧。”想到这里一股暖流烘遍全身,袁水清“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眼含泪水说:“大妈,你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等我成功了,报了父仇,我一定会来很好的孝敬你老人家。请大妈放心,我是从小在苦水里泡大的,再苦再累吓不倒我,我绝不会半途而废的,保准不给你丢脸,请大妈保重。”说完话,袁水清“咚咚咚”三个响头,起身拿着大妈的信物,大步流星直奔老营镇而来。
均州武馆就设在老营镇,袁水清拿着大妈的信物见到了石冬麟教头。石大妈的信物是一个非常精美的压书宝剑,石教头拿着东西一看,便笑盈盈地说到:“小伙子,面子不小啊。几年来,我这位老姐姐介绍来的人,都只是一句话我就照办了,而你这次来,我老姐却给你这么大的面子。这东西可是我们石家的传家宝啊!好,可见你对我姐是有救命之恩了。”
“啊,师父,你是咋知道的,能掐会算吗?”袁水清大为惊奇。他认为,眼前的这位老教头肯定是神仙下凡,要不是怎么能说恁准。
“孩子啊,是这个东西告诉我的。我家祖上有训,不是有救命之恩的人,是绝对不能用这东西做为见面信物的。说吧,我老姐是怎么一回事。”在石冬麟师父的再三追问下,袁水清只好把从镇鄂北讲武堂不收到营救大妈的事说了一遍。
袁水清因为年龄小,又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和石冬麟师父说时一直不敢抬头。这时候石教头说话了:“孩子啊,别害怕,抬起头来。你是我姐的恩人,我作为石家的顶梁人向你表示感谢。别跪着了,赶快起来,快快请坐吧。”
站着西厢的徒弟们,一听师父说给这个小孩子让座,没敢大意,赶快有人送过椅子来。但是,袁水清虽然小,可他心中清楚,这里根本不是自己该坐的地方,只是抬起头来端端正正的立在一旁。
袁水清往上看去,好不令人敬畏,石教头犹如一位仙长。身高有六尺开外,童颜鹤发,唇红齿白,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说出话来声若铜钟,脸上露出和善的气色。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既威严又慈祥的老人。 石冬麟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但见小家伙的两眼有神而不狡诈,身材消瘦却有精神,满脸稚气露出稳健,说话大胆且又谦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智慧勇敢和阳刚之气。他凭着多年来看人的经验判断,这孩子不但是棵好苗子,而且还是个可造之材。如果下功夫调教个三年五载,肯定是我武当门派的一员虎将。于是,他满心欢喜地把袁水清留在了均州武馆。
均州武馆开办之前,石冬麟在武当山习武多年。后奉师父之命到均州城外的汉水河畔开设武馆,旨在培养武当弟子,弘扬武当精神。十年间,石冬麟凭着自己炉火纯青的柔云剑术和盖压群雄的纯阳无极功,培养了一大批武林高手,遍及江汉平原和伏牛山以南地区,这些弟子们或奔赴边关,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或锄强扶弱,抱打不平,为民除害,故石冬麟这位老教头在江湖上很受人尊敬。由此可见,袁水清能当上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的亲传弟子,那是非常难得而又非常幸运的。而袁水清呢,也十分珍惜上天给他的这个机会,时刻以饱满的热情来勤学苦练,一转眼五年过去了。五年间,水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脱了几层皮,但他从没泄气,每当苦的受不了时,爹爹遇害和临死前的悲惨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这些辛酸的往事,如同力量的源泉,激励鼓舞着袁水清从不退缩,勇往直前。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五年,小水清不仅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而且学得了一身过硬的本领。
石冬麟是个感情丰富,善解人意的老人。他想着,袁水清一失踪,老家的那几个坏人,肯定要和水清娘过不去。于是,在袁水清来学艺的第三年便把张秋粉也接到了均州武馆和自己的妻子一道干点杂活,因此,这对水清的上进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天吃过早饭,袁水清向师父问安后说:“师父,这几年你对弟子恩重如山,言传身教千辛万苦,这且不说,特别是把我妈接过来,我实在是万分感激,等将来我有了钱,我一定好好地孝敬你和师娘还有石大妈,让你们老了都过得快活。师父你看,眼下清明节快到了。这几年我爹的坟是个啥样,我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烧纸了。我有心回去一趟,扫扫墓烧点纸钱,不知道师父可否允许?”
“贤侄何出此言,忠孝节义,孝字为先,此乃我华夏人之根本,你回去为父亲扫坟,不忘根本,为师不但允许,还为你高兴。因此,请你禀明你母亲后即刻启程,骑上我的白龙驹,绕道石大妈那里看一眼,然后速去速回,免得为师惦念。”
袁水清出去后,石冬麟在大弟子蒋风林的面前耳语了一番,方才离去。
袁水清骑着白龙驹出了老营镇,沿着出山的小道缓缓而进。时下正是初春季节,小路两旁芳草鲜美,百花含笑,山坡之上,彩蝶飞翔,莺歌燕舞。春天,真的像一个美丽的姑娘花枝招展的向人们走来。袁水清被春色所感染,他不由得环视四周,但见松林致意,青山送情。继而极目远眺,耳听泉水叮咚,又见白云飘飘。啊!好一幅良辰美景。可是,如此美妙的大好春色,丝毫也激发不起袁水清那尘封多年的喜悦之感。眼前,他在脑子里唯一盘算的是这次回去后,如何抓住害透顶为父亲讨还血债。
遵照师父之命,袁水清绕道浪石湾看望了石大妈后,于第二天早上从浪石湾往老家赶。五六百来里的路程,白龙驹四蹄生风,下午半晌便赶到了三龙镇。订下自己的房间,将马匹交给店家喂养,袁水清扮作一个外地商人来到了柏树林小街。
首先是打听害透顶的消息,观察害透顶的行踪。一打听,袁水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瘪了下来。原来,早在五年前,害透顶为和别人争睡一个江南过来的风尘女子,在怡春院被情敌杀死了。
袁水清大失所望。五年了,好不容易和爹爹在坟上见面,我拿什么东西给他老人家说话,五年来朝思暮想的报仇雪恨,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心里实在难受。想当初,自己逃出刺林寨的时候是不懂事的小屁孩,但是那个时候却有一腔为父报仇的热血。现如今,自己不但长成了大人一个,又有了一身功夫,反而又不能取下仇人的首级送给爹爹。做为一个有血性的大男人,有何面目前去拜见爹爹。有什么言语向爹爹表达。想到这里,袁水清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当天晚上,袁水清返回三龙镇客栈,很久很久不能入睡。他在苦苦思索着有何良策。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他觉得不管咋说,我这次不能白回来一趟,并且无论如何也不能赤手空拳去为老人家扫墓,如果那样的话,父亲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很伤心的。说实话,杀害爹爹的凶手固然是害透顶。但是,常陪卿肯定脱不了干系。一个小小的管家,又是外乡人,如果没人支持他,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他敢这么干吗?说不定,常陪卿这个老家伙还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哩。按正理说,割下老家伙的人头去祭奠爹爹岂不是更好吗?
想到这里,袁水清的心中似乎有了主见。于是,第二天上午,他又回到了刺林寨。开始计划着如何擒拿常陪卿,可是又不尽如人意。经过一整天细心观察,水清发现,老家伙深居简出。东家大院外围戒备森严。大院里边的情况,自己又一无所知,所以,袁水清没敢贸然下手,只有在暗中等着机会。
天公作美,机会来了。新一年的春季庙会开始了。今年的庙会将不同凡响。一是格外热闹,二是警惕性高。格外热闹,的确值得热闹。半年多前,常陪卿的老伴,又为老常家生了个胖小子,果然应了害透顶的预言。为感谢害透顶对风水处理的有功,常陪卿就采纳了害先生的意见起名常剑阁。夫妇两人希望儿子长大了能混成内阁大臣。这且不说,重要的是,一个快四十来岁的老头子,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叫谁都会高兴的。一高兴,就决定把今年的庙会搞得热闹一下。这不是,不但请来了县城李家班的老梆子,又请来了襄阳府最出名的“菜包子”马戏班,来庙会上助兴,玩了三天大把戏,同时又唱了三天大戏。这样一来,今年的庙会,可真的热闹多了。来做生意的外地人格外多,盛况超过以往任何一年。东家大院的名声传得更响,更远一些。
警惕性高。常陪卿他敢不警惕吗?俗话说,心里没冷病,不怕喝凉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两句话,无论哪一句都让他心中害怕。想当年,东南坡被他霸占田地的那十几户人家的儿女们,原来都是不起眼的毛孩子,如今都已经长成了大人。这么一大群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每逢看到他时,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瞅的他心里发怵。面对面时,只是狠狠地瞪他几眼,可是,一闪过身,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常陪卿的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仇恨的种子,不但发出了嫩芽,并且很快就要结出果,他能不怕吗?这且不说,最让他惊慌的是,半年多来总做恶梦。害透顶不止一次的找他哭诉,说他伤天害理,拿着绳子硬是要勒死他。记得去年农历十月一日,鬼节的那天晚上,常陪卿刚躺下,害透顶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来到他的面前破口大骂:“老奸贼,你的儿子是咋来了的,你那东南坡,你那清水湖是咋一统天下的,你竟全然不念我对你的一片忠心。告诉你若对我老婆儿子照顾不周,我非勒死你们父子两个不可。”
常陪卿尖叫一声,从床上摔到地下。这个恶梦吓得他一整夜,张着嘴直喘粗气。一想到这些梦,他的脑门后就直冒凉气。所有这些,使得常陪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惊弓之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现在开始,到今后的几年间,将是他的大灾之年。因此,在今年的庙会上,他不惜重金花出了大量的银子,雇佣了一大批会武功的打手,在会场内外,大院内外,还有那几个有血海深仇的坟地四周,都布下暗哨,并在袁果明、常茂林的坟地里设下埋伏,单等着这些年轻的后生们回来上坟时一网打尽。害透顶一死,他内弟成了黑高参,这些毒点子都是何大力给出的。
袁水清却不以为然,虽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殊不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就不相信你常陪卿比那诸葛丞相还有本事。谁不知道诸葛亮用兵如神,可他还有错用马谡之过呢。因此,只要留神观察,你常陪卿必有纰漏之处。袁水清依然觉得这次庙会是苍天给他送来的机会,不能错过。
庙会的前两天,常陪卿一直没有露面。晚上偶尔出来一下,不但身边跟着明显的保镖,连他所去的地方,仍然有人在暗中保护,袁水清一眼就能看出,那三三两两的生意人,全是化妆的打手。所以要想靠近常陪卿是十分困难的。在看戏场上,尤其是他休息用的西厢房更是戒备森严,也就是说,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想生擒住老家伙要比登天还难。
今天晚上的“赵氏孤儿”是最后一场戏,这出戏是何夫人点的。那演程婴的胡子生和演孤儿的演员,是爷孙俩人,扮相都好。看了几天戏,何夫人就看中了这俩人。因此,这最后一场,她还要再看一下两人的表演。对这出戏,常陪卿却烦透了。因为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总看它,老梆子戏他看过三次,高抬曲戏他看过两次,里面的有些唱词他都能成段的背过来。所以,一场戏没唱完,他便回西厢房休息。这下好了,他一走,那些明的,暗的,一般的打手,武功高手,都随着主子到了西厢房。那一张保护网,全部都摆在了西厢房。别说一个生人,即使是一个老熟人,在这个时刻,谁也别想近身,袁水清只好退回来,另作良策。
猛然间,他觉得自己太笨了,纰漏就在眼前,我怎么就看不到呢?老家伙快五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不是金娃又是什么呢?这金娃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老茄子金贵吗?人常说,老年丧子是最大的痛苦,今天,我把他这金娃子抱到我爹的坟上一刀结果了,用他的鲜血祭奠爹爹,这不是最好的见面礼吗?对,就是这个主意。
天赐良机。何夫人抱着孩子,左有小丫鬟,右有奶妈子,那个管家模样老头子站在何夫人的身后。这一伙人一个个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生怕演员们的一招一式收不到眼底。那一班子保镖,包括常陪卿在内,谁都想不到,此时此刻,有人在打他们那宝贝少爷的主意。很顺利袁水清已经凑到了何夫人的身边。这一阵子的剧情扣人心弦。老程婴刚将孤儿抱走,又遇守门的兵丁们要搜查那装着孤儿的药箱子,好不惊险哪。所有看戏的人们那颗悬着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上。冷不防,袁水清用一种半人半鬼的腔口尖叫道:“炸会了,快跑啊,踩死人了。”这么一声尖叫把人们吓得不轻。刚落音,对面有人也同时高呼:“赶快跑啊,不得了啦,下面踩死人了。”
这两腔一喊,热闹开了。顿时全会场乱作一团,看戏的人们像疯了一样,前呼后拥,左右冲突,大哭小叫,喊声震天,谁都害怕被踩在地下,丢掉性命。那些年轻的,高个的,有力的,没带老人孩子的这些人,干脆从人们的头上往外爬。可怜那些老年人,女人们,孩子们的救命声和哭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会场上,乱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那些负责镇会的人员,急的用树枝子,扫帚条子在人们头上乱抽,可是却适得其反,打谁谁不依,挨打的人和镇会的人又打成一团。这一小会儿,可苦了何夫人几个人,老管家、丫鬟、奶妈奋力保护着他们娘俩。这个机会,袁水清抓得挺紧,他在这几个人的下面像一条水中的大头鱼,前后乱窜,一只手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假娃子,就是一包衣服,右手抓住何夫人那真娃子的风衣,轻轻一拽,来个顺手牵羊。随即有把假娃子往上一递,快如利箭从人们的腿底下窜出了会场。
袁水清出了会场,双手抱着熟睡的孩子,向着他爹的坟地走去。
一看到这座孤坟,他禁不住黯然泪下,一瞬间,爹爹挨打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强忍悲痛,轻声说到:“爹,儿子没能生擒老贼,只好用他宝贝儿子的鲜血替你报仇了。”说完话,从腰中抽出短刀,举过头顶向小家伙的胸口刺下去。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听得“扑通,扑通”两声,这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瘆人,袁水清很警觉地停下手来,他俯下身子仔细一看,天哪,两个蒙面人,背上各中一把短刀,爬在地上没了性命。
此时,袁水清才如梦方醒,原来这里设有埋伏。赶快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想到这里,他伸开双手去抱孩子,啊,哪里还有孩子。他围着父亲的坟地找了一圈,仍然没有孩子的影子,袁水清心中暗暗吃惊,“今天晚上遇到高人了,一眨眼两个打手被杀,片刻间,那抢来的孩子被偷走,这样的功夫,让人不可思议,这么大的动静,我这个笨蛋一点都没觉察,对方真乃神人也。难怪人们常说,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差远了。”袁水清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怠慢,跪在地上给父亲磕几个头后,纵身一跳出了坟地。他躲在阴暗之中观察动静,试图发现点什么,哪里还有什么动静。袁水清满脑子的疑惑,一时半会他理不出头绪,没办法只好紧了紧腰带,施展轻功向三龙镇飞奔而去。
袁水清怀着沮丧的心情 ,一口气跑到三龙镇客栈,钻进自己房间里倒头便睡。可是,怎么能睡得着呢。他躺在床上,细细地揣摩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尽管他搜索枯肠,冥思苦想,心中依然如乱麻缠绕,难以捋清。如果说坟地里偷走孩子的人是常陪卿安排的话,为啥还要来救自己。如果说是朋友暗中帮助的话,他又为什么救走我仇人的孩子,这不是有意和我作对吗?袁水清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金鸡报晓,他决定不再想了,只想闭眼睛歇一下发疼的脑子。
可是当他刚合上眼,忽听得房子四周杀声阵阵,叫喊连天,袁水清咋也想不到常陪卿这个老家伙如此神速。好啊,来的正好,如果今天不杀死你,我誓不为人。随即抽出钢刀,推开窗户,一纵身跳入人群,这一跳不打紧,只听得“咚”的一声,袁水清从床上摔下来,原来是做了一场恶梦。唉,一场好梦,被打扰了。如果不是梦那该多好啊,那一伙人根本不够我一人收拾。一刀结果常陪卿,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只可惜这是一枕黄粱,袁水清叹息不已。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抬头一看东方已经发白,不能耽误时间了,必须尽快回去面见师父,一来向师父请求欺师之罪,二来让师父帮我捋一下心中的乱麻。于是面向东南,心中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请爹爹原谅你这没能耐的儿子吧。”
袁水清付了店钱,翻身上马,奔向均州武馆。一路上,他深感歉意,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是大丈夫所为,这样做能对得起自己的恩师吗?所以我要尽快回去负荆请罪,把三天来发生的情况和自己闯下的大祸,以及自己险遭毒手的窝囊事,一点不剩的给师父说清,听候他老人家发落。想到这里,袁水清扬鞭催马,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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